食不言,寝不语。
然而屋外却闹腾了起来,只听一个恭顺而娇媚的声音,似乎与墨儿起了什么争执,墨儿正在劝说她。
谢琰轻轻地咳了一声,墨儿一直注意着里屋的动静,连忙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侍女打扮的丽人,婷婷袅袅地跟了过来。
她虽然服色与谢府其他侍女无异,头上却绾有玉饰,缀有明珠,显然是谢琰房中的大丫鬟。她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凹凸有致,面目白皙姣好,左眉眉角有一颗艳红的小痣,为她平添几分艳丽。此时她双目盈盈如秋水,那欲语还休的样子十分动人,惹人爱怜。
墨儿面含羞愧地说道:“主子,文虞姐姐一定要来给主子请罪,我本已说不用了,主子并不会怪罪的。”
那被叫做“文虞姐姐”的女子之前一直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萩娘,她温婉地跪下说道:“文虞给主子请安。”又一脸不安地说道:“厨房原是做了一小罐的红枣银耳雪梨羹,只是奴婢见给主子盛了有剩余,就将剩下的吃了。没想到主子又吩咐了要添,奴婢惶恐,因此求着墨管事,只想给主子赔罪,还请主子责罚。”声音轻柔逶迤,好听得很。
谢琰放下筷子,一脸温和的样子,他果然说道:“原也是我临时起意的,算不得什么大错,墨儿说得对,这些小事,以后不要这般小题大做了。”
文虞很是惊喜的样子,连声道:“奴婢谢过主子。”又磨磨蹭蹭地不走,她见萩娘和谢琰都在自顾自地用膳,于是鼓着勇气说道:“不如奴婢来服侍主子用膳吧。”
谢琰微笑道:“不用了,你们先休息吧,不必再过来了。”
文虞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她福了福身,又暗含怨恨地瞥了萩娘一眼,和墨儿一起离开了。
她一出去,萩娘就放下碗,促狭地对着谢琰行了个礼,告罪道:“实在抱歉,都是我鸠占鹊巢,赶走了这样一位美娇娘,真真是太对不起您了。”
谢琰颇为自负地反问道:“美娇娘?”他学着萩娘的语气逗她道:“实在抱歉,这等姿色实在是入不了我的眼,想要我称一声“美”,至少也要比我长得好才行吧。”
萩娘愕然,继而大笑,她故作正色道:“郎君言之有理,世间女子之美色在您眼中无一不是红粉骷髅,是我痴了。”
两人用膳完毕,谢琰又号称自己吃饱了需要散步,带着萩娘把庙里逛了个遍,幸而家丁有人轮值守夜,倒也没有什么危险,月色冷冷,初夏的晚上十分的寂静。
回到屋里已是戌时末,萩娘困得只想睡觉,谢琰却兀自拉着她闲话佛理,喋喋不休,从大乘教相一直说到金刚经的教义,偏他说话的声音清新好听,完全不让人生厌,萩娘不愿扫他的兴,打起精神倾听着。只是,当他说到第四个小故事“一合理相分”的时候,萩娘终于掌不住他催眠般的声音,硬撑着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了起来,乖乖地睡着了。
谢琰松了一口气,连连喝了好几杯水,哎,哄骗小女孩可真是个体力活啊。
因昨日家主险些遇险,第二日一早渡河时大家都严阵以待,殷管家里里外外布置得格外仔细,连万一掉下水的情况下所需的救生人员都准备到位,因此幸而没有出什么意外,谢家一行人顺利地抵达了江北。
马车上,萩娘正和谢琰闹着别扭,她气鼓鼓的小脸带着羞色,显得分外可爱。
“萩娘,你看那边的人,衣饰都有胡地风情,与江东完全不同呢。”谢琰正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
萩娘却不理他,她生气地说道:“明明我都说了要去和崔妈妈住一起,你为什么骗我睡在你的床上。”
谢琰立刻“指正”她:“不是我‘骗’你睡的,是你自己睡着了,我怕你着凉才纡尊降贵允许你睡主子的床,你自己想想,我可有一字一句逼你睡?所以,你应该感激我这个主子才对。”
萩娘哑然,你倒是没逼我睡着,但是你对着我滔滔不绝地念那催眠咒一样的佛理故事算是怎么个意思?而且,你倒是确实让我睡主子的床了,可是你这个“主子”也一样大大咧咧地睡在上面,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别人要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啊。
她说不过谢琰,只能独自郁闷。
北地原就是晋廷的领土,官道也颇为平整,因而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昨日走走停停差不多走了一整天的路程,今天只三两个时辰就抵达了目的地。
步丘是谢安亲自选的地方,这里西临湖泽,又有运河经过,因此航运便利。又因为此地聚居的多是流民,土地无主,所以谢安打算在这里圈地,建造自己的新家。
徐兖两州刺史,北府兵主帅,冠军将军谢玄此时正带兵在青州追着苻坚的旧部打,青州豫州大部分的土地已经被打了下来。北府兵气势如虹,江北的百姓们交首盼望,都等着谢家的军队来把他们从“五胡”的残酷统治中拯救出来。
苻坚会灭亡,除了淝水之战失败的原因以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踩在汉人的土地上,奴役着汉人的官吏和军队,却不尊重这个民族。他因自己是相对弱小的氐族人,故而给五胡排了个序,硬是把自己的民族提高到一个凌驾于其他小族之上的地位,为了提高自己,不惜贬低汉人,作践汉人,试问这样的统治,又怎会让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汉族臣民拥戴呢?
谢玄的嫡长子,十七岁的谢瑍领一队亲兵远远地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