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戚无邪,只有他如此诡异行事,自诩人间阎王,驭百鬼,开狱门,那这些“魂鬼”的把戏,岂不是他的最爱?
可这兔崽子一向张狂叛逆,辱玷名声,至多也只是同自己背道而驰,这么些年,未做过什么真正损害他的事,毕竟在这小子的心里,他被天下唾骂也好,万人鄙视也罢,永远抹不掉的是父子人伦,是骨血一脉相承。
……或者,那日坤宁宫偷听之人,会是戚无邪?他已经知道了?!
戚保心思万结,疑惑重重,他手骨紧攥,余光凌厉之风藏入冷风之中,一刀一刀剜向戚无邪,想将他那副冷魅寡情的骄傲嘴脸,尽数切下!
才不管戚保怎么想,戚无邪我自妖娆的懒懒站了起身,他掸了掸殷红袖袍上那不知所谓的尘土,勾起唇角妖冶笑意,一步一步下了宴台,走到了横尸四下的血块小山中。
翘着兰花指,有人装模作样的掩了掩鼻子,遂即,将修长的指骨挡在下颔,薄唇倾吐,悠悠盘旋:“咦,这刀怎么这么切,粘皮带筋太不干脆了,啧啧,泡了水都肿成了这样,杀得毫无美感……”
言罢,他躬身,将手指探进了血水之中,待指尖染上一层血腥之气,方缓缓直起了身,抬起指尖鼻下轻嗅,似是不够,他舌尖轻吐,卷起那血水吞咽下肚,腥靡之气,令观者胆战心惊!
台上文武之众,虽早闻戚大督公嗜血变态,但始终百闻不如一见!
在那样的尸堆血水之中,他一番动作,荒诞至极,荒唐至甚,没有一个心态良好,活在人世的凡人可以理解他,认同他,将自己同他归于一类。
这已不是正邪不两立,这是人魔之分!
倏地,一声鹰唳拔地而起,穿破云霄而来,阿海振翅盘旋上空,它的翅膀打下了太极殿歇山顶端的兽吻,随着一声石坠砸地之声,它停在了戚无邪的手臂之上。
阿海极通人性,戚无邪只手臂一抬,它便飞至尸块之上,一口吊起了半截手臂来,半吞半吐啄烂了臂上血肉,撕扯肌理,一点一点吞噬下肚。
戚无邪极为宠溺的看了它一眼,而后抚掌三声,霎时从殿宇之后翻身出八个暗卫来,他们身形鬼魅,如一阵疾风便掠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戚无邪狭长的凤眸半阖,懒懒一抬,轻悠悠的抛掷:“跟着它走,本座猜人在地下冰窖”
暗卫们纷纷低首应下:“是,属下遵命!”
不用拓跋烈开口,此案已自动归于东厂辖下,刑部巴不得扔了这个烫手山芋,查鬼?如何去差?戚无邪肯自揽包袱,还有比这个更激动人心的消息么?
至此,圣上的万寿节便如此在一片腥风血雨,鬼怪横生的畏惧胆颤中结束了。
谣言四起,一张嘴便能说抉日状况,又何况这几百张几千张嘴?
一时间姜彻亡灵、阴兵复仇之说,在京畿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将矛头直指戚保!他当日藏金嫁祸,而后又叛国倒戈,本已是臭名昭著的大奸佞,这么不痛不痒的顶上另一个黑锅,想来那位将军也是不介意的。
文有姜彻,武有戚保,大街上各种版本的“当年故事”脍炙人口,流传甚广,甚是孩童开始编起了童谣——姜彻从失金叛国的奸臣,转眼获得了许多人的同情,背负十载的冤屈,一朝洗尽,虽没有帝王为其正名,可老百姓的心里,已然重新审视。
从此,叛国罪极的魔头,只有一人矣。
九王府,落梅堂
拓跋湛喜梅,白梅尤甚,他庭院有梅林,屋室多以梅花为名,且摆设瓷身也以梅为案,十足清霜风骨,百花寂杀。
轮椅的骨碌声由远及近,他双手撑住木轮子,缓缓行至窗口,春雨淅淅沥沥,叮咚打在屋檐之上,漏下水珠玉帘,百花开败。
连日不知春去,一雨方知夏深,他换下了一身血污锦袍,重新换上一件雪色白袍,好像夏天的一衬唐的大雪,将曾经的污垢血泥掩埋素白冤屈之下,不见端倪。
入夏,梅花光枝,毫无生气,这并不是它的张扬傲骨的季节,只有为它细细修剪突兀的枝桠,方能等来隆冬的沁人梅香。
不等拓跋湛借景抒情,吟诵一首咏梅得诗句,身后便有人开了口。
那人佝偻着背,干哑着声音,咯咯一笑:“九王爷真肯对自己下狠手,这一刀若是偏了一寸,您可就一命呜呼了啊,还谈什么蛰伏隐忍,一搏夺嫡?”
屠维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两手拢着搁在膝头,老僧坐定,气定神闲。
拓跋湛闻言扭过头来,他面如冠玉,清秀隽永,清风道骨萦绕眸间,这样的人,似乎永远都只该当闲散宗亲,fēng_liú词臣,在他的梅林之中九曲流觞,与他的门客写诗论画,煮酒赏梅。
可惜他如今轻悠悠的抛掷,话中已是三分狠绝,七分坚定,恶狠狠永远不是武器,风轻云淡才是剜肉刻骨的利器。
“我本不急着动手,是有人比我心急了……”他转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触手的凉意。
“你爹不是吃素得,这么一点障眼法,能骗过他么?”屠维露齿狰狞一笑,参差不齐的牙齿生得十分丑陋。
屠维说的不错,那阴兵还魂就是一出障眼法。
博山炉里烧得是南疆特有的摄魂香,会让人的思维跟着感觉走,阴兵砍杀是实打实的,面上的刺青也并不虚幻,他们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