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处,看着那抹孤寂殷红的背影缓缓离开,待红袍完全被漆黑掩盖,他才听见了戚无邪从地狱悠悠传来的声音:
“走吧,本座的时间不多了,去见他”
太簇心中诧异,这个“他”终于要出现了么?
应了一声,抬步跟在了戚无邪的身后,只见他按上了墙壁上的机拓开关,听着一阵嘎啦啦的铁链声响起——
东厂炼狱中暗室丛生遍布,机关巧夺天工,在九重地底据说有一个巨大的磨盘,上拴着无数条铁链,这些铁链牵引着暗室的运动,通常关押秘密的犯人。
太簇只知这个“他”便是整间东厂炼狱的建造者,“他”的奇门遁甲、机关玄术已达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东厂炼狱只是他的雕虫屑,他甚至未能完成便被戚无邪关押在了九重地底。
这么多年来,主上从未再提及过他,对于他的身份,太簇也只是零星知道的一星半点,似乎他曾经也是东厂的一名暗卫,建造炼狱之后,他曾出过一次任务,可那任务失败之后,主上便将他锁了起来,再也无人问津,连死活都不能确定。
这个人,又关北祁山什么事?
太簇腹中疑惑百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却不能表现太过。
但他隐约知道,一个神秘的人,魅邪的情花果,无射的叛主偷窃,戚保的虎头指环,还有姜彻的和谈金,这所有看似无关的东西已经交织成了一张网,虽然不明真相,可总有一个线头能理清楚一切。
咣当一声巨响,是铁门砸在地上的声音,地上尘土漫天扬起!
太簇被迫回神,抬眸看向了前方——只见方才戚无邪扬手一挥,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栏门直径砸在了地上。
施施然抬步走近,戚无邪始终拢手在袖袍之内,他神色慵懒,笑意凉薄,连开锁的兴致都没有,直接破门而入似乎才是他的风格。
牢房四四方方不见天日,连透气的气窗也没有,暗青色的青苔爬满了四周的墙壁,牢房逼仄阴暗,实打实的砖墙固若金汤。
在墙角处缩着一个蓬头盖脸的男人,从身体轮廓看去,他很清瘦,很是无害的一个年轻人,并无特殊之处,只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一些端倪:他指腹下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厚厚的老茧。
手脚被厚重的铁链锁在了一起,听见戚无邪的脚步之声,他迷惘着抬眼——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孤寂度日,男子的眸子还是空洞一片,额前的碎发长至鼻尖,将他白皙的脸孔尽数遮了住,但饶是这般,依旧能看出此人眉目清秀,生得着实俊美。
“陵—轲,是时候了”
男子闻言眉头一皱,不辨虚梦真实。
他的生命只有一片死寂黑暗,除了靠着从前的回忆惨淡度日,他根本熬不下这看似永世的寂寞,封闭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等着一个人定下的约期,他沉睡在黑暗之中,直到那人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甚至都还没有真正醒过闷儿来。
盯着面前妖冶邪魅的红袍,男子的双眸渐渐重聚光亮,像久旱甘霖,滋润了原本干涸的龟裂的土壤。
干裂的嘴唇蠕动,多年不能说话,除了喉头撕裂般的怪语,他惊讶自己已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咙,神色痛苦。
戚无邪冷冷看着他,暗叹一声道:“并未真的失语,别强撑,过几日自会好转,你不用说话,听着就行”
陵轲松下了扼在喉咙上的手,抬起了眼眸,流露出一丝殷切期盼多年,终于可以实现的兴奋眸光。
戚无邪嗤笑一声,从怀里将那本姜彻的手札丢给了他,不紧不慢说道:“这东西一直在放宫里的藏,当年姜彻并不曾留给冯钏,是本座算错了,这三年幽禁本座自会补偿你,不过是在你做完那件事之后”
陵轲眼眸黯淡,盯着手中的泛黄的扎本心虚涌动,他自嘲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扎本贴身藏进了衣襟之内。
捂在胸口,往日回忆破空而来,带着心痛之感,齐齐将他淹没。
“逆徒,我怎么会收留你这个个白眼狼!你说,你倒是说你要什么?我还有什么没有教给你?!走,立刻就滚,你去东厂,去给戚无邪当没有良心的走狗,我冯钏就当没有收过你这个逆徒!”
“大师哥,你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走啊,东厂有什么好?是不是戚无邪拿住了你的软肋,还是他威胁你了,你说出来,师傅怕他,我东方宪可不怕他!”
“大……师哥,小五他哭得好厉害,檀心也舍不得你走,无能师哥还在外面云游,你再走了,狐狸他会欺负我的”
“呜呜呜……大师哥,小五不要你走!师傅,你快别赶他走,小五不要!”
……
纷乱嘈杂像一根根锐利的针扎进了他的脑中,喉咙里像磨砂一般喀拉作响,直至血腥蔓上,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痰,沙哑不清的开了口:“师傅……他”
戚无邪接过话,凉薄开口:“他活得好好的,本座向来觉得他不适合当官儿,不如好好守着他广金园一亩三分地,拨算盘珠子,数铜板银子,安享晚年罢”
“他、他们还好么?”
艰难吐字,陵轲咽下满口的铁锈味,只觉喉头火烧火燎的疼痛。见戚无邪并没有应答,他迅速抬眼,追问道:“不、不好么?你答应过我不、不动他们”
戚无邪别过眸子,勾起一抹苦涩笑意,声音压得十分低沉,似是回答他,又似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