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今日宣你入宫,是为了科考案的事情。”
秦王妃心里知道这才是今晚谈话的重点,又事涉杨家,不由坐的更直。
“此事圣上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皇后一边说,一边示意一旁的容姑姑拿来一张纸,递给秦王妃。
秦王妃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八个字“折其羽翼,护其脸面”。心下不由一沉,问道:“母后这纸条出自何处?”
皇后端起一旁的红枣羹,朝容姑姑点点头,容姑姑便一一道来。
御书房的内监原是层层挑选后才送到御前,皇后费了多年力气才买通了一个洒扫太监。而这些洒扫太监只能在皇帝不在的时候进去洒扫,且都是不认识字的,但皇后挑中的这一人却天生的记性好,他虽然不认识字,却能将纸上的字记在脑中,依样画出来。今日他便画了这八个字送到坤宁宫。
“这是皇上写完后又扔到一旁的,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端门前的那帮子酸儒是要给个交代的,朝廷必然会推出一两个人,否则也平复不了民议,但是皇上也不会波及首辅,首辅是朝廷的脸面,皇上还是会顾及的。”
皇后呡下一口羹汤,用帕子点了点嘴角:“依本宫看,最多也就是处罚那个程主官,因而本宫找你来就是让你回去传话,如果圣上要处置程主官,你让首辅莫要僵持,毕竟大局为重。”
“那程家姑父不知会怎么样?况且朝堂上放弃程家,其他朝臣如何看待杨家?倘有那起子小人继续攻击杨家又该如何?”杨六娘心下觉得不妥,便将疑问说了出来。
皇后自然有些不悦,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谁知道秦王妃却有点不知好歹的意味,当下沉了脸道:“你一口一个杨家,程家姑父,不要忘了,你首先是秦王妃!事情如果僵持住,你让秦王在朝堂上是向着他父皇还是首辅?这是要让秦王为难么?”
秦王妃一听这话语,立即起身跪下请罪。皇后哼了一声,道:“本宫的意思你听明白了?你回去把话给杨首辅带到,就告诉他圣意已定,不要在程大人一事上多做纠缠。”秦王妃称是,起身离宫。
秦王妃如何将话带到杨首辅处不清楚,但之后朝堂的局势看杨首辅是听进去皇后传的这八个字了。
皇上在宣布程大人革职彻查的时候,杨相一方并未有太多反对声音。虽然私下里杨相一派也是诸多声音,毕竟程主官在朝多年,与大家或深或浅都有来往,杨相这样放弃他一是大家有点心寒,二是谁知道程大人又会供出什么呢?
毕竟程大人已经是白身了,现在又换了一拨人主审,如果说的多些,谁知道会不会沾惹到自身呢?但杨首辅心意已定,他们也无可奈何。
锦衣卫的牢狱其实相比刑部大牢要宽敞一点,起码是每个犯人都是隔离开的,不像刑部大牢,一间里关着好几个人,隔壁受刑声、喊冤声、求饶声都清晰可闻,但这边的清净却更让昔日的程主官心中犯怵。
杨相那边也托人传进来据说从皇帝御案上抄下来的八个字,“折其羽翼”,他心里一阵苦笑,对于成为被折断的羽翼,他虽然不甘,但面对自己的恩师、岳丈,他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从入仕之始便一路青云,不到四十的年纪已然是礼部尚书,于私而论,他也是杨相最得意的弟子,他也有最贤的妻,而这一切都是蒙杨相恩典,如今杨相需要他站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唐解元最初也是他相中后在杨相面前保荐的,只是没想到其人才学也佳,性情也狂。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的案子从刑部到了锦衣卫,如果皇上只是要给那些聚集的书生举子一个交代,大可在刑部结案,虽然刑部中之前审理的结果是含糊了点,但既然杨相交了他出来,必然会给个更能平复民议的结果,皇帝对此应该也是心知肚明,何必将他交给锦衣卫?
除非,除非皇帝根本不想维护什么脸面,如果皇帝动了要办杨首辅的心呢?
想到此处,程主官突然汗流浃背,如果一开始他们就猜错了皇帝的心意呢?如果皇帝要查杨首辅,满朝之中,还有谁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接触的更深?
虽然在刑部大牢呆了一段时间,身上衣服已经脏污,但他一直都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和士人的风骨,可就在刚才,这个突如其来的怀疑击退了他的全部信心,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锦衣狱的单间在头顶上方有一处巴掌大的窗户,透着窗户,程主官猜测大概也是深夜三更时分了。他心里越想越透亮,只是痛恨不能再向往日一般将心中所想告知自己的恩师。
他心中心意已决,不由又想起自己父母、妻子,忍不住痛洒了几滴泪,眼看天色将亮,一咬牙抽出自己的腰带,手颤抖了几次,终于将腰带悬到那窗户的横棱上,才刚刚打上结,便听见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他心中一沉,直接向墙上撞去,可惜来人早有防范,已有两个锦衣卫死死抱住他。
“程大人怎么想不开呢?刚来我们锦衣卫狱,还没尝尝纪某的手段,怎么就想走呢?”
锦衣卫的指挥使姓纪,原是承父职留在锦衣卫的,据说纪家有祖传的手艺,能让人受尽十八刑之后却不丢了性命。
锦衣卫一向并不与朝臣来往,也不上朝,因而这位纪指挥使的名气在外,见过的倒不多。
朝臣私下里送他个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