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坚持把大部份剩下的收成拿来还债,只留下了一小部份的粮食,这点粮食连家里口粮都不够的,只能吃糠咽菜,但这男人却还是坚持要还,他说秦家是恩人,所以这债不能不还。
这让承乾很感动。
他又写到,幸好今年税制改革了,这个死了妻女的男人,今年的租减免了,瑶役不用担了庸不要交了,调也减了,要不然,租庸调会压死这个男人,他那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只怕也难以撑下去。
最后,他把秦琅不多收佃户一粒租,还举办新米酒这件事情也记了下来。
·······
接连几天,秦家都在忙着收租,不用派人去催,忙完夏收的佃户,都主动的过来交租。
而秦家也依然天天炖肉蒸饼,以新米酒款待交租的佃户们。
在秦家庄,地主和佃户的关系和睦无比,让承乾惊叹万分。
他没有看到狡诈贪婪的地主,也没看到悲惨的佃户。
佃户们都主动如实的上交了一半收成,没有人虚报少报,秦家也没为难大家。
秦琅每天杀猪款待交租的佃户,甚至还让佃户们赊账购买猪崽回去养殖。
在天空开始多云之后,秦家的佃基本上收完了,粮仓满满,热闹的新米酒也终于停止了。
秦琅带着承乾,领着庄丁们推着粮车,运着粮食到三原县城交粮。
秦家是三原县第一个来纳粮的。
都是今年新打下来的麦子。
秦琅有十多万亩地,但在三原县,他总共有五千多亩地,所以按今年的新税法,地在哪,就向哪交纳地税。
亩纳二升。
五千多亩,实际纳粮一百来石。
数量其实并不多,相比于今年秦家入仓的七千多石粮食,这真是九牛一毛了,但相比起往年,这也算是额外的支出,毕竟以前秦家属于不课户,一粒粮都不用交的。
县令刘审礼亲自带着户曹参军事过来收粮。
户曹的胥吏们拿出斗一斗一斗的量,每斗都要先装的冒尖,然后胥吏再踢一脚。
这震出的粮食,却跟秦家收租时不一样,这些粮归衙门所有,他们称之为火耗。
承乾看的很不满意,想要出声,秦琅却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事情,其实很寻常更是普遍,是地方官吏们的灰色收入。他们称之为火耗,实际上就是额外的一笔收入。
这些粮食,最后会另入账本,成为县衙的小金库,上到县令下到衙役,都会有一份,或者说,本身就是地方衙门的财政来源之一。
毕竟按现在朝廷的制度,一个县也就是那几个官和几个上吏属于国家编制,有正式俸禄的,而其它的大把胥役小吏们,其实只算是差役,是一种免费的差役,更别说俸禄什么的。
可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一个衙门总得有个固定的班子办事,否则天天轮转,那谈何治理地方呢,但是这些胥役班子又没正式收入来源,自然只能靠手里的权力,弄点灰色收入了。
也正因此,这种事甚至都成了公开的潜规则了,因此就算是秦琅这位翼国公来交粮,人家也照弄火耗不误。
这种事情不是某个人的问题,是整个天下的问题,所以秦琅根本没打算跟他们较真,真要较真,也是在朝堂上从整个大局来较真。
地税一百来石交完,得了份纳粮完毕的文书。
“义仓粮也交一下吧!”
秦琅今天可不止带来一百石粮。
地税是国家的田税,而义仓粮之前也有,原先是按户等来纳的,上上户也不过五石而已。
今年开始推行新税制,关于这个义仓粮其实也是争议许久,原本秦琅最开始就是把义仓粮改地税的,后来最终成了田租改地税。
这义仓粮在几经争议后,最后终于也是出台了新规定,最终的结果是义仓粮征收标准为地税的一半,也是按亩征收。
亩纳一升。
于是秦琅再次纳了五十来石粮,又拿到了一张纳粮文书。
在秦琅看来,地税粮其实是国税,这些粮食要缴入国家正仓的,而义仓粮,相当于地税,这些粮食是要存入地方的义仓之中,并不转运入国家正仓、转运仓的,义仓粮实际上就是储藏于本地,以备本地灾荒战事等情况。
“感谢翼国公积极纳粮!”刘审礼很客气的道。
“这是应该的嘛。”
新的两税制,是把税分成两次交,一次是夏收后,一交是秋收后,夏收后交地税,秋收后则交户税和摊丁入亩的庸钱。
所以这次秦琅就算完成了上半年的税收了,户税钱和丁亩钱则下半年再交。
拒绝了刘县令的酒宴邀请,秦琅直接带人回庄子。
回去的路上,承乾对那所谓的火耗一事,还耿耿于怀。
秦琅笑着道,“事情不能只看到一面,你看到了火耗的不合理,却没看到在现今的税制下,地方财政的困境与不足之处,也没有看到朝廷官吏制度下,对地方上,尤其是县乡一级胥吏的忽视,你有空,可以好好探究一下,然后写一个报告出来,我给你看看,然后呈报陛下,算是你的暑假作业之一吧!”
承乾一听又要写报告,不由的头大。
“不写行吗?”
“当然不行,咱们此次下乡,可不是来享受假期游山玩水来的,是体察民情,乡里调查。”
“好吧!”承乾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