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罗将军赶车,缨儿她累了......睡着了......”
罗恕听见马车内顾北的声音有些虚弱,没有多问,便跳下马,将自己的马匹拴到车辕上,自己则坐上了车辕,给顾北当起了车夫。
从内心深处来说,罗恕是佩服顾北的。
顾北一人从“涅槃山”逃脱出来,第一时间就想到西北军中出了内奸,并将计就计,巧妙地引出了内奸。只是罗恕没想到的是,敬投林何时也被段棠所收买,身为“长缨帮”的长老,就连西凉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可如今为何会不惜牺牲自己帮中数万弟子的性命,来换取段棠的信任。难道段棠真的有什么魔力,抑或真的是“天选之子”?
罗恕内心是何等彷徨,直到顾北出现,他便有了主心骨。北国还是北国,自己依然是北国皇族与万千百姓的守护者。
“泗水河引了多少?”马车内顾北关切地问道。
“还没有引,眼下正在挖渠筑坝。”罗恕赶车缓缓往大营走。
“为何不同时进行?”顾北漫不经心地说道,“罗将军,早一刻将水引进坝内,北国早一刻脱离苦海。”
“顾大人说的对,待我把顾大人安顿妥当以后,便会亲自参与引河入城。”
顾北接着说道:“三天时间,要想完成此壮举,同时又要提防敌军探子渗透,罗将军,如此重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罗恕说道:“顾大人,放心地交给我吧,你好生歇息便是,只是......”
顾北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担心,陈元帅并不在对面军中,我这两日一定会把他找到的。”
罗恕再没有多说。行至大营门口,罗恕吩咐门口守卫:“你们几人将马车带到我的营帐,等车上的人进入营帐后,好生看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敬投林没有见到陈明海,他也没有见到段棠。接待他的人是齐公公。
齐公公正坐在一把桃木椅上闭目养神,听闻敬投林来了,连忙直起身来,快步来到敬投林面前,双手握住敬投林的双手,笑着说道:“敬大人前来,老奴有礼了......”
敬投林“哈哈哈哈哈”几声长笑,因为他摸到了掌心齐公公递来的东西。
短短的一句话。
几声大笑。
敬投林与齐公公便拱手告辞。
敬投林跨上马背,齐公公继续闭目养神。
没人知道他们曾经是否相识,之前说过什么,如今在做什么。
躺在罗恕营帐中的顾北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他体内的“血兰花”之毒依然无时无刻在吞噬着他的灵魂,侵蚀着他的躯体,每隔两个时辰,他便会全身僵硬,双目一片黑暗,全身犹如被放在了熊熊烈焰之上烘烤,奇热无比。
长缨坐在顾北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她的眼圈深陷,脸上憔悴。
这两日,长缨已经很少和顾北交流了,顾北也懒得说话,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默默不语。
“涅槃山”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两万人马损失殆尽,还搭上了乔烈将军的一条性命。
长缨在夜里哭着醒来,责问顾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长缨帮’两万人的性命,难道真的不值得一提吗?我相信你,父王也相信你,才放手让你做了长老,可是现如今呢,我得到了什么,父王得到了什么?夫君,我很好给你发牢骚,但我不得不说,北国无论谁是皇帝,百姓还是百姓,西凉还是西凉,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这世道不会因为谁是皇帝而改变,你更不能改变这个世道!”
顾北静静地听着,他的内心在哭泣,在呐喊。
师父独隐山人的锦囊呢?痴痴道人给他倾囊相授的武功呢?东土僧人呢,朝堂圣人呢?
他们都是虚无的,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作为,他们的寄托,都是一厢情愿的期待,世间哪有他们想象的美好。
顾北心里冷笑道:“我顾北何尝不想泛舟碧波湖,饮酒作诗......可是,你们教我做人立世,却只教了一个‘仁’字。这个字现如今犹如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将我压得无法呼吸,无法移动,无法思考......”
孰是孰非,谁人又能定论呢?
长缨已经在他的身边沉沉地睡去了,顾北摩挲着她日渐瘦削的脸颊,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涅槃山”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睁大了双眼,望着漆黑无比的苍穹。或许他们在临终的那一刻,在默默地呼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躺在这冰冷的土地上......
是啊,他们原本应该在家长富饶的土地上,春种秋收,每逢冬日来临的时候,他们会和邻居们一起,烧上两壶热酒,说着来年的种子发芽的速度,听着屋外大雪落地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温暖。
现如今呢?
地上真的很冷,冷得连这幅躯体都无法藏进土里,深夜里,这里来了成群的野狗和胡狼,它们残忍地撕扯开他们的脸颊,他们的胸膛,他们早已凝结的鲜血,再也渗透不了身下的这片陌生土地了。
顾北拖着沉重的躯体,从卧榻上爬了起来,替长缨盖好身上的绒衾,来到书桌前,在砚台里倒上几滴烈酒,提笔狂书:
缨儿吾爱:夫君彻夜难眠,思前想后。在这北国生死存亡的关头,我眼前生灵涂炭,我心中悲痛不已。这条命,之所以生在北国,长在子微山,只为眼下祸乱而生,亦能为平息这场祸乱而死。吾弟段棠,悖行天理,率叛军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