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领下得马来,带着郑昌、秦川和自己的随从沿甬道上了南门。南门的城墙上,已经占满了军士,秦川眼光越过城碟向城外望去,只见远处稀稀落落有些人影在逡巡,但并未向城墙这边过来,估计是日军的前哨。
秦川等人转过城门楼的拐角,来到城门楼前,这里站着一堆人,有文官也有武将,当中一个身披山文甲、头戴高高缨尖盔的老将看见他们来了,朗声招呼道:“五弟,北门情况如何?派往水军左营的使者有消息回报吗?林泓是否真的烧营走了?”
郑昌和秦川赶紧跪拜在地,不敢抬头,那将领则愤愤然答道:“二哥!林泓那祸国奸贼不仅烧了营,还凿了船,左路水军已不复存在了!你一定要参劾他!”
“什么!?此话当真?”那老将大惊,周围的文官武将也纷纷大惊失色。
“二哥,这两个兵士是釜山佥使郑大人的亲随,被派往水军左使林泓处求援,亲眼见证,而且左路水军的溃兵已蜂拥逃至北门。”
“林泓当斩!林泓当斩!”那老将顿足大呼,他又问郑昌和秦川:“你二人出釜山时,情况如何?”
“尔等还不据实报来,这是佥使尹大人。”领他们来的那将领催促道。
原来这位老将就是多大浦镇的佥使尹兴信,秦川想起郑昌说曾经跟随郑拨见过尹兴信,但很明显尹大人是不会记得郑昌这个小跟班的。
尹兴信可是高丽国君的亲戚,他是有名的大尹派掌门人尹任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嫡子,而带秦川他们来的是他的五弟尹兴悌,则是庶子。尹家可是高丽历史上呼风唤雨的一个大家族,而且还是根红苗正的皇族,可以说高丽国君、王后都是他们家的人。
尹任的妹妹是高丽中宗的继妃章敬王后,高丽仁宗就是章敬王后的儿子。章敬王后因生产仁宗而死,尹任又推荐三从兄尹之任的长女文定王后为中宗的第三个继妃。文定王后生下庆源大君(即后来的高丽明宗)后,朝廷随即分为大尹派和小尹派,大尹派的首脑即是尹任,小尹派的首脑则是尹任的亲族尹元衡,两派争斗不休。而后仁宗被姨妈文定王后毒杀,明宗继位,文定王后垂帘听政,大权旁落的尹任不满,谋划废掉侄女文定王后和侄孙明宗,结果事败,被文定王后赐死。文定王后在1565年死后,明宗为自揽大权,对拥戴自己登基的小尹派又进行清算,尹元衡被杀。
(兄弟姐妹侄女侄儿,一家人之间的宫斗实在厉害)
明宗还想继续大肆株连杀害尹氏族人,彻底实现大权独揽,结果他自己的王后(也是尹家人)对他说了句:“大王也是尹家人,是不是也要自裁啊?”于是这才作罢,只杀尹元衡一家人。
结果尹家仍旧还是高丽树大根深的第一家族,子弟遍布朝野,权势不减。日军侵朝战争爆发后,尹兴信和尹兴悌兄弟俩战死多大浦镇,朝廷借此为他们的父亲尹任平了反,还恢复了爵禄。
但对高丽历史只知道一毛半麟的秦川,哪里知道尹家兄弟的深厚背景,他只是觉得这个多大浦镇兵不多,城不高,看来守住很难,自己该当如何,才能逃生呢?
这边郑昌早已没了往日的决断和利落,语无伦次的诉说着釜山的情况,却连日军的大致兵力和动向都没说清,反而说着说着开始哭泣起来,恳求尹大人发兵出援釜山。
秦川一看尹兴信面露厌烦之色,生怕他草草的将自己和郑昌划去守城当炮灰,就赶紧打断郑昌的哭诉,说道:“大人,小的等人奉郑大人之命出城之时,倭寇近半已经登岸,估计人数在万余左右,而未下船的恐怕还有上万之众。我等离城不久,就见倭寇已经合围釜山,并有部分前哨正向这边开来,大人何不出城击溃这股为数不多的倭寇前哨,以涨我军士气,兼以为釜山守城之助。而后可以退回据城坚守,为釜山犄角。”
尹兴信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秦川,问道:“尔在郑大人属下,居于何职?”
“为郑大人马前亲兵。”
“尔不欲为汝主人求援军?”
“釜山城高兵多,足以固守几日,大人这里本就兵少,兼之倭寇兵多,铁炮犀利,大人根本无力救助釜山,上策乃固守城池,再分一军出城,袭扰日军,使倭寇不得全力攻打釜山。数日之后,朝廷大军必至,倭寇只能入海喂鱼鳖矣。”
“此乃尔主人所言?”
“我家大人更指望水军出击,全歼倭寇于海滩之上,然水军左使怯敌,未战先败,釜山危矣。”
“郑大人恐怕此时不知左水军已溃,尚在等待佳音啊。”尹兴信叹到。
“大人,此时倭寇到达尚不多,可遣骑兵速击之,以壮军威。”秦川再次建言道,其实他是希望转移尹兴信的注意力,他好趁机溜出城去,躲入山林中去,他根据所知历史推断,这里肯定也没拦住日军,留在这里还是死路一条。
“唔,”尹兴信捻捻胡须,与尹兴悌对视一眼,又看看跪在秦川旁边的郑昌,郑昌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双肩却在剧烈的颤抖。
秦川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大忌,高丽的士卒,形同奴仆,根本就不可能向将军进言,更不允许妄言军事。虽然他来了这么几个月,却因为一直呆在小小的烽燧之中,根本就没有人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