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琊收回视线,那火焰烧的越发旺盛,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在其中跃动,跳着不为人知的舞蹈。
顾醒等着白琊转身,然后快步走过连接在下一座宫殿的长道,走的有些颓然心惊。只是这种场景不会再见,若是再见也不会在此处出现,他会流浪在江湖山水间,与世无争。
但这不过都是他自己心中的臆想罢了,既然李存勖有心将这各方势力汇聚于此,定然有他必杀的打算。若非如此,这内宫禁地,岂容他们这等江湖草莽染指。
白琊快步跟了上去,两人各走一边拾阶而上,顾醒摸着内宫潜梯上雕刻的浮纹,不觉加快了脚步。若是这天下,没了那么多纷扰,该有多好?
可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会有纷争,有纷争就会分生死,有生死总会留下仇恨……
当两人抬起头望去,那座比之前更加巍峨的宫殿耸立在两人面前,但令人诧异的是,宫殿匾额并没有任何岁月雕琢的痕迹,反倒新的有些格格不入,仿佛是有人刻意换上,专门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到来一样。
匾额上只用苍劲的笔法写下了两个大字——天下。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天下,但每个人心中的天下却是不尽相同。有人祈求太平,诉诸武力,到头来只不过是匹夫之勇,得不偿失。有人追求功名利禄,逞口舌之能,最终也只换来被世人唾弃。
而那君王并非一出生就能高高在上,若是没有一步步的功成亡骨,哪会有帝王的夜夜笙歌。只是百姓所期许的天下,是互通有无,没有战乱纷争的太平盛世,而帝王说期许的天下,是万邦来朝的天子之国。
说到底,不过一念之间。
顾醒看着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白琊亦是如此。仿佛这两字之中,蕴含有无穷无尽的**,在挖掘两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两人皆是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在与那“天下”抗争,可偏偏一时半会,挣脱不得。
顾醒恍惚间来到一处荒野之中,四处皆是蒿草重生,饿殍遍野。天空中偶有野鸦悲鸣,刺耳之声尤盛。
当他环视四周,周遭本是已化为枯骨的逝者开始向着尚未断气的生者爬来,虽然爬的并不快,却是那么坚决。可那些生者早已失去了求生的**,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些曾经的亲朋,以他们为食。
顾醒望着这一切,眼神中充满了悲愤,这乱世不该如此,这乱世怎么会让人自相残杀。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如江河倾泻而下,将那些枯骨冲到了他们曾经匍匐的地方。但那一众枯骨依旧艰难的挪移,空洞的眼眶中透着渗人的寒光。而那些生者,却只能绝望地望着天空,努力张开早已因干涸而粘粘的双唇,想要以此活下去。
可诡异的是,倾盆而下的雨水就这么绕过那群生者,汇集在荒野之中,不断冲击着那些执着的逝者。顾醒再也忍不住,想前去阻止那些逝者的爬行,却瞧见自己的双腿被数名生者拽住,动弹不得。
他们为何要如此?难道他们甘愿被吞噬,他们若是甘愿,为何还要阻止自己的努力?这乱世到底怎么了?天空中一声炸雷爆响,响彻了整个旷野,有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顾醒,你当真要拯救他们,拯救这已经残破不堪的天下?”
顾醒没有言语,只是重重点头,仿佛这个决定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从未改变。
“那你看见,这些逝者扭曲的身体,他们的痛苦就连死去也不能解脱,为何你还要去拯救这千疮百孔的天下?告诉我,为什么?”那声音依旧苍老,但言语中已有些许怒意,仿佛对顾醒的决断,有着无法释怀的不满。
“因为他们曾经活在这片土地,我若是能够拯救这天下,那么这些逝者也将得到安息。”顾醒语调平淡,没有丝毫起伏,却是那么坚定,没有任何动摇之心。
那声音突然陷入了沉默,而后又是肆意张扬的狂笑,“你当真觉得,你能救下这天下?当初你眼睁睁看着顾闫勋死在面前,你又做了什么?你看着袁嵩、龙首郡郡守夫人、贾鸿道、高云伯这些人死在你面前,你何时曾伸出援手?还想拯救天下,简直此人说梦。”
从第一个名字开始,顾醒就有些局促不安,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淡然和坚定。这一个个名字,仿佛一把把尖刀,深深扎入顾醒的胸膛,任由鲜血流出。
顾醒没有反驳,似乎默认了那声音说的一切。而他脚下的生者脸上,竟然浮现出苍白的嘲笑,似乎再说着顾醒的无知和可笑。
那声音再次抓住了这落井下石的机会,“你看着这群生者,他们多么可笑。自己已经濒死难以为继,还想着将你拖拽着一起死去。这就是你期许的天下,不如让我毁了,重塑一个天下,如何?”
看似商量的语调中,充满了对着天下怨毒的鄙夷和憎恨,仿佛这一切都不该存在,不能存在,也不愿再多看一眼。
顾醒猛然抬起头来,举臂指天,厉声喝道:“你这贼老天,休要诓骗我,你要灭了这天下,我偏偏要救!”
顾醒的话音被漫天雨幕淹其间,他脚下的生者眼神中露出一抹怀疑,随即慢慢松开紧握顾醒脚跺的手,双臂环抱,慢慢直起了身,与顾醒站在了一起。
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漫天雨幕骤然停止,天边绽放出一道七色彩虹。那群艰难爬行的逝者再也没了继续前行的动力,徒然倒地,也如那群生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