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生将元朗平放在卧榻之上,顾醒从怀中摸出寒玉金针,抽出“三长两短”,分别扎在元朗的孔最穴、隐白穴、二白穴、郄门穴及鬼垒穴。五针齐下,原本还在不断呕血的元朗,此时从抽搐的身体慢慢稳定了下来。
陈浮生抬手搭脉,面沉似水。而一旁的冉郡守,却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顾醒的医术他已有见识,只是当他再次看见的时候,彼时的一幕便涌上心头。
似乎元朗的命运在踏出门去的那一刻便已注定,这是一场早已写下结局的命运,他的死将唤醒城中千百“赊刀人”,让他们与龙首郡站在一起,共御外敌。这是冉麒心中最深处的奢望也私心,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元朗却已然知晓。
当他们得知平常大军不能驰援时,似乎就已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冉郡守并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拼尽所能,希望换取一丝一毫的胜算。哪怕如此渺茫,也在所不惜。
顾醒抬手擦拭掉元朗嘴角的血迹,望着他慢慢转醒的面庞,扭头望向冉郡守,轻声问道:“一定要如此吗?”
冉麒目光并未半点闪烁,双手负后走到元朗身边,俯身低语道:“元校尉,辛苦了。”
顾醒猛然将冉郡守推开,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衫怒色道:“一定要如此吗!难道只有用元朗的死才能唤醒那些‘装睡’的人吗?”
冉麒愣在当场,就连陈浮生也微微错愕。不知顾醒是从何时瞧出了端倪,他们刻意遮掩的落寞,竟是早已被他洞悉。陈浮生搭在元朗手腕上的双指没有挪开,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劲,这是保全他心脉的唯一办法。
顾醒在四人退回此处时,便已然明白。只是他不愿相信,冉郡守会为了孤注一掷,甘愿牺牲掉元朗的性命。直到冉郡守那“托孤”的相邀入伙,顾醒心中还有了疑惑,但他还是不愿从口中问出那一句。
最终,他没能阻止,眼睁睁看着元朗走出大门。他本想营救,却被陈浮生留在了这里。似乎是想要给冉郡守和他留下独处的时间,让他们彼此之间能有个结果。冉郡守要的是龙首郡万人安危,顾醒却还要人人皆安,似乎要的太多了些。
经历种种动荡,依旧如此妇人之仁,却也是这妇人之仁,才让冉麒能够放心托付。矛盾和统一,在顾醒身上蔓延开来,这是洗礼之后的纯粹,也是烙印在顾醒内心深处的底线。
但终究“世间安得双全法”?若是能有抉择,冉郡守又何须如此。只是顾醒相信,事在人为。
冉麒没有拨开那双青筋暴露的手,却也不敢直视顾醒的眼睛。只是默默低下头,“等到你长大,便会明白,这世间有许多事,只剩无可奈何。”
顾醒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却听闻一声细若游丝的轻咳,连忙扭头望去。此时的元朗面色苍白,嘴角却挂着淡淡笑意,“顾兄弟,郡守大人自有决断,我等照做便是。”
顾醒对元朗谈不上有太多感情,只是不愿身边之人白白牺牲。若是一条无辜的生命随随便便就能葬送,那跟这天下的纷争又有何区别?
那些口口声声嘶吼着正义的人,心中真的有正义吗?那些表面为了百姓的掌权者,他们真的会为了百姓赴汤蹈火吗?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天下早已太平,又何来乱世之说?
这一切不过只是冠冕堂皇的欺世盗名之词,人人皆顺从本心,那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野心不过是包裹在正义外表下的罪恶,只是世人无知罢了。无论谁荣登九五,一切都将从头来过。
而纷争的创伤,还需百姓承受。而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顾醒突然释怀,他抬手拭去元朗眼角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元朗不过只是千百万前赴后继之人的缩影,这条长路漫漫,还有数以万计的人将走上这条通往死亡的不归路。
冉麒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想用最小的牺牲,换回最大的平安。陈浮生慢慢站起身,朝着两人摇了摇头,而元朗面上至始至终都带着满足的笑意。他用生命履行了使命,完成了冉郡守交办的任务,而他的躯体还将继续发光发热,去照亮更多人。
“诸位,若是在下算的不错,不出半个时辰,谢阁老便会差人来请。届时一切,自有分晓。”陈浮生依旧保持的足够的冷静,审视着眼前的局势。
冉郡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元朗身上从未离开,淡淡说道:“那我等该怎么做?”
陈浮生拍了拍顾醒的肩膀,目光望向奄奄一息的元朗,“届时烦请郡守大人亲自跑一趟,我等还需借用元校尉,来一出‘振奋人心’!”陈浮生故意将“躯体”隐去,可元朗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躺在卧榻之上的他,努力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突然展颜笑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请郡守大人和两位定要应允。”
冉麒点点头,俯身问道:“何事,只要我等力所能及,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元朗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已是气若游丝。却还用那最后的力气开口说道:“待平常将军归来,请告诉他,元朗不是孬种!”说着便是一阵急促地喘息,身体猛然僵直,随后软倒在卧榻之上。
三人俱是漠然无语,心中皆是翻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怆。就在冉麒准备伸手将元朗抱起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冉郡守望向陈浮生,后者点点头,示意他上前开门。
冉郡守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