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宅镇。
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聂豹起身推开门走到屋檐下,连绵细雨扑面而来,侧耳听去,隐隐可闻乱七八糟的哄闹声,夹杂着听不懂的蛮语。
雨幕之中,披着斗笠的周师爷匆匆而来,脚步迅捷但一脸的轻松,“东翁,都安排好了,还真亏展才提前预备,不然狼兵水土不服又受雨淋,只怕要病一场。”
聂豹微微点头,放眼望去,依稀听见大门外那钱家子正在高声指挥,又看见几个侍卫笑着举起汤碗一饮而尽。
三日前,在总督衙门调拨兵马文书抵达陶宅镇之前,四千田洲狼兵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
聂豹惊奇于和狼兵一起抵达的钱渊,百忙之中他也曾经想过,这位名声鹊起的华亭秀才应该不会再回到这个很可能成为四战之地的陶宅镇。
费尽心机才逃出去,如何会再赴死地?
对此,聂豹并不失望,但觉得惋惜,惋惜这个日后可能成为栋梁之才的少年才子缺少一些血勇之气。
所以,现在的聂豹有些莫名的动容,这样的情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但聂豹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少年郎,他从来没有摸清楚这厮的心思。
“双江公。”披着斗笠的钱渊疾步跑到屋檐下,拿起葫芦瓢从桶里舀了一碗姜汤递过去,“放心吧,俞总兵那边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聂豹接过碗盯了几眼才举起喝了几口,在狼兵到达之前,钱渊就已经派人在华亭县内搜集生姜,这可是帮了大忙。
“狼土兵归于俞大猷麾下,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钱渊很利索的如此回答,“晚辈一无名分,二无下属……涉及军中,俞总兵哪里会卖我这个面子?”
看看聂豹脸色没什么变化,钱渊接着说:“现在四千狼兵一部分在陶宅镇,剩下的分散到附近几个村落,现在麻烦的是粮食。”
一旁的周师爷咂咂嘴但没说什么,之前俞大猷麾下三千客兵的补给已经很让松江知府发愁了,现在一下子又多出四千兵丁,总督衙门可不会给任何补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聂豹以个人威望来劝服松江府大户捐赠钱粮。
钱渊倒是无所谓,披上斗笠,扬手招呼一声,带着随从出了府。
各个地方转了一圈,赚了大把大把的人情,钱渊才回了住处,招手叫来王义和张三。
“忙了整整三天了,现在说说吧。”钱渊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说:“先说护卫的事。”
“一共召了八十七人,加上之前合计一百零八人。”一直留在陶宅镇招人的王义仔细禀报,最后说:“小的和杨文、张三分领三队。”
“一百零八将啊。”钱渊坐下从桌案上抽出那张纸,“这阵型……老王你之前是看过的,说说看。”
“不太好说。”王义犹豫了会儿才说:“和边军常用阵型完全不同,最大的问题在于侧翼……不过在江南之地,不碰上大范围的平阔之地,对方也没有能迅速从侧翼突破的骑兵,说不定能行得通。”
钱渊仔细看了看自己从前世脑海中掏出的鸳鸯阵,发愁的拍了拍脑袋,这方面的问题他也发现了。
都说鸳鸯阵多厉害,但没有一种阵型是完美无缺的,鸳鸯阵的侧翼是非常明显的弱点,至少在松江这个还算平阔的地区里。
钱渊再一次确认自己并没有直接指挥战斗的军事天赋,叹了口气道:“狼牙筅已经做了吧?”
“恩,做了二十多根。”王义笑道:“这玩意有点意思,除了稍微笨重一点,非常有效……前阵有十根狼牙筅顶着,后面基本都能站得住脚跟。”
钱渊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历史已经证明了狼牙筅的作用,在戚继光的鸳鸯阵中,最为重要的,也唯一能控局的就是狼牙筅。
“练兵是你的事,我只要一个要求。”钱渊看着王义,加重语气道:“遇敌不乱,别让倭寇从屁股后面将我们一个个砍倒。”
“当然了,咱们在双江公身边,遇上倭寇的几率不大。”钱渊转头看向张三,“你这边呢?”
“华亭县和陶宅镇都已经堆积了两栋宅子。”张三皱眉道:“少爷,还要继续吗?”
“继续。”
“银子可能不够了。”张三苦笑道。
“这次从杭州带了不少过来,另外派人去太仓王家,这几个月的分红还不送过来,想赖账还是怎么着。”钱渊随口吩咐道:“想占我便宜,我看王民应没这胆气!”
三人还在书房谈着,突然门外传来吆喝声,二把刀大踏步走进来,“钱兄弟,看看这是什么!”
“哎呦,哪弄来的……这是野鸡,还有兔子!”钱渊笑着拍拍二把刀,“老钟你这是想来打打牙祭?”
“不不不,送你的。”二把刀摆摆手,“这次要不是你送来的生姜,只怕好些人要大病一场,咱囊中羞涩,正好逮了几只野物就送过来了。”
“我让人收拾了,等下亲自下厨,别走了,晚上喝一杯。”钱渊硬拉着二把刀坐下,“老夫人那边怎么样?”
“嗨,发愁呗。”二把刀苦笑道:“这雨下个没完没了,等雨停了才能去川沙,据说前面俞总兵和倭寇干了好几战,很吃了点亏?”
“不太清楚。”钱渊摇摇头,“湖广兵战力也一般的很,只怕还要看你们的。”
“下面的兄弟倒是急的很,多砍几个脑袋好换赏银。”
“慢慢来吧,这一战只怕旷日持久。”
二把刀迟疑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