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时代,钱渊原先做着醉生梦死、娇妻美妾的白日梦,在不得不挺身而出后,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努力让自己这枚棋子在不同棋局中都变得更加重要。
在杭州,钱渊巧舌如簧让自己在浙江巡抚王民应面前有着不轻的分量,借此为父兄复仇。
在嘉定、崇德,钱渊展现出的理政能力,适时的杀人立威,以及身边的钱家护卫都让他成为不可或缺的棋子。
再之后在陶宅镇,在临平山,钱渊一步一步让自己变得更有分量,以至于名扬天下。
同样的事情在这个应该是临时组合成的倭寇团体里发生,虽然之前那个摔下山谷受伤的向导并不是他救回的,但他前世在刑警队学到的急救、止血手法让他脱颖而出,他撕裂长衫下摆,一路狂奔跟上倭寇的脚力让倭寇没有将其视为累赘。
五个被俘者中,钱渊是最引人瞩目的,因为他明显是个读书人虽然在李福言语中他是个读书不成做了药行账房的读书人。
但钱渊也是最不引人瞩目的,遇上乡勇、官兵他会瑟瑟发抖,跟着倭寇逃窜他会连滚带爬,休息时他会安静的蹲在那盯着地面,疗伤时他会尽力尽责。
钱渊的表演显然很有说服力,至少比其他几个被俘者更有说服力,那几个人总是四处张望,总是眼珠子乱转。
当然了,那位叫王陆的小伙子是个例外,这只舔狗似乎患病了。
是一种钱渊曾经听说过,却没见过的怪病。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钱渊悄悄踮起脚尖从人缝中看见,王陆精神奕奕的从山下爬上来,一路跑到倭寇头领身边,向着一旁的翻译兼向导指手画脚说着什么。
一个人下山居然不逃跑,而是保质保量的完成探查任务回来报信,这特么不是有病是什么
王姓向导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徽州本地人,懂日语,不用说肯定以前是海商,就是不知道是跟着徐海还是汪直的。
回头吆喝了几声,倭寇们开始收拾东西,擦拭长刀,倭寇首领是日本人中难得的高个子,大踏步走来,看了几眼被俘的五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钱渊蹲下缩成一团,眼睛盯着地上正在爬行的蚂蚁,耳朵却悄悄竖起仔细听。
他前世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懂些日语,后来曾经和一家日本公司达成合作协议,对日常用语算不上陌生。
虽然相隔数百年,后世的日语和现在的倭语有不小的差别,但钱渊在这几日里不停的用心揣摩。
他大致听懂了这句话。
被倭寇夹带着下山的钱渊攥紧了拳头,视线落在了很是活跃的王陆身上。
沿山间小路走了一个多时辰,钱渊依稀判断出一行人是往绩溪方向,隔着两座山看见官道,曾经走过那条路的钱渊知道那是通往绩溪县城的。
绕过绩溪县城,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翻过几座山,倭寇们在一处山林边停下了脚步,钱渊远远眺望,山下是一片令人炫目的金黄色,一条如玉带般的河流环绕着数百间民居。
钱渊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那位向导,这位还真够直接的
他前世曾经在这个季节来徽州旅游过,知道这是哪儿。
胡氏在徽州府是有独特地位的,这个姓氏在徽州府人丁不是最多,但出的人杰却是最多,被公认为徽州第一姓。
比如刚刚被贬谪归乡的前工部尚书胡松,他隶属于遵义胡;比如后世大名鼎鼎的胡适、胡雪岩,他们隶属于明经胡,也称假胡。
当然了,如今最有名气的莫过于出了浙江巡抚胡宗宪的龙川胡。
胡氏家族主要集中在绩溪,分为四支,其中三支都居于绩溪县城,唯有一支在城外,这就是龙川胡氏。
倭寇自进入徽州府境内后一直所向无敌,所遇官兵、乡勇无不一触即溃,反倒是攻村寨觉得棘手,乡民们在有出色指挥者的前提下能体现出徽州人特有的悍勇。
而龙川村恰恰有一位非常出色的指挥者,嘉靖五年进士,曾以都御史巡按辽东、宣府的胡宗明。
长久边塞的经历练就了胡宗明不俗的指挥能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胡宗宪身上的军事战略眼光很大程度来自于他这位堂兄。
“别慌,别慌”胡宗明疾步在村口处来回奔走,“都想想清楚,倭人凶残无人性,老子娘都在身后”
“县里援兵很快就到,畏缩逃窜者,族法不饶”
胡宗明咬着牙在心里暗骂,还好上次堂弟让侄儿回乡带了批兵刃过来。
看倭寇们缓缓逼近,到五十步距离举刀大呼狂奔而来,胡宗明厉喝一声,“点火”
龙川村地理位置易守难攻,一边靠山,虽然不是悬崖峭壁但也不可攀登,另一边靠河,水流急促不可渡。
河流和山川在西边汇合,倭寇们只能从东边唯一的村口攻入,胡宗明这一把火让村口几栋民居连同道路全都熊熊燃烧,短暂的将倭寇拒于村外。
十几个倭寇不畏生死大呼冲入火堆,被裹挟着上前的钱渊侧耳倾听,隐隐有兵刃相交声、惨呼声传来。
大量家具、杂物和树木让本就狭窄的道路难以通行,几个倭寇勉强爬上去却被长矛、长杆捅下,后面的村民远远掷出的石头甚至射出的弓箭让倭寇不得不退却。
“还真不愧是胡蛮子的老家。”李福骂了句,看看王姓向导喊道“王兄弟,等火熄了吧。”
倭寇首领无奈的收兵,但村口处的大火越烧越旺,远远能看见村民向火堆里投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