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晴,微风。
被拉着通宵搓麻的钱渊只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拉起来,在经历了吃下三个肉粽,四个茶叶蛋,并拒绝敷粉之后,他带着前所未有的伴郎团出发了。
钱府和徐府都在城西,这儿是达官贵人、文臣勋贵聚集地,路两旁的人群大都知道这是哪家和哪家成亲。
徐阶如今是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少保、太子太师,李时言下狱后,他再次成为朝中仅次于严嵩的重臣,也成为大量所谓“清流”心目中抵御严党的核心人物。
而钱渊少年英杰之名两年前就遍传天下,入京后搅动满城风云,朝中风向为之一变,如今又为相府东床快婿,羡煞旁人。
但对于普通民众,以及很多普通官员来说,钱渊给他们带来的更多是两样东西。
“人家好日子,骂什么!”路旁一个中年人笑着看向同僚,“谁让你自个儿忍不住。”
“就是,又不是他让你去搓麻的。”另一个也笑道,“钱展才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才学,但那酒楼实在是让人垂诞。”
“味道是好,但就是太贵!”路人凑合过来,“我那点俸禄,吃个半饱都不够!”
“哈哈,看,那是徐文长,在东南好大名声,据说是钱展才生死之交。”
“一个榜眼而已,他左边是状元诸大绶,右边是探花陶大临,啧啧,这排场!”
路边议论纷纷,钱渊在马上却像个僵尸一样,特么已经是五月份了,换算下阳历大概是六月中旬,里三层外三层的吉服,热得直冒汗。
而且身上还挂着玉佩、花穗,要不是钱渊厉声喝骂,头上还得插朵花……钱渊无来由的想到前世新拍的那部《水浒传》的西门庆。
出门前钱渊还想坐轿子,省的游街被人围观,但叔父叔母和随园一干人都不答应,前者是好意,后面那些货就未必了……
就这么一路游街游到徐府门口,这儿钱渊不太熟,就大年初四来过一次,倒是刚刚路过的东西巷熟悉的很。
大门一开,涌出七八个专职接亲、迎亲的婆子,大堆大堆的吉祥话听得钱渊头昏脑涨,只能看向一旁的杨文,后者丢出去几个装着银元宝的袋子……结果婆子们兴奋的越说越来劲了。
迎出来站在台阶上的徐涉,身边跟着四五个徐府的幕僚清客,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
后面的事儿,钱渊像个物件似的被人摆弄,这都是事先定好的,一脸笑容的徐阶今天请了假坐在主位上,身边的张氏勉强撑着一张不算太难看的笑脸。
徐璠老老实实垂手肃立在徐阶身旁,徐涉和季氏忙里忙外招呼着……昨日夜里,徐阶给老婆儿子放了话,扰了今天迎亲,那就和钱渊、小七一起上路,回松江华亭守老宅去。
警告张氏,那是怕张氏坏了事,徐四小姐这些天肿着的眼睛就没消肿过,天天以泪洗面,要不是可卿她们看的紧,都想拿根银衩划花了小七的脸。
警告徐璠,那是徐阶知道这个儿子的本性,也知道钱渊……看似随和,上至陛下、裕王,下至家里护卫、普通百姓,都能说得上话,但实则心有傲气,等闲人难以入眼。
徐阶是真怕儿子摆谱非要钱渊磕个头,到那时候,钱渊一掀桌子……徐阶觉得钱渊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来观礼的人不少,都是徐阶的死党,比如华亭同乡,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他妻子刘氏正在后院陪着小七。
钱渊拱手一一行礼,如嘉兴陆光祖,张居正都是熟人,还有被钱渊踹了两次的邹应龙。
打起招呼来一时半会儿没完没了,都是同僚嘛,而且好些都是熟人,比如诸大绶和陆光祖就挺熟悉,两人都和归有光相熟。
“展才先进去吧。”张居正笑吟吟道:“接上新娘子,一起回随园,今晚不醉不归!”
“那可不行,展才就今晚醉不得!”徐渭拍拍胸脯,“想灌醉展才,先过我这一关!”
“文长你就别吹牛了,钱家烈酒,你三杯就倒!”
钱渊团团做了个揖,笑着在徐涉等人陪伴下入了正厅,一进去他先找徐璠的位置……很好,站在徐阶的身边,连个座位都没有!
徐璠也是心里憋得慌啊,特么我是他岳父啊,不说他磕个头,特么我连个座位都没有!
“岳祖。”钱渊在蒲团上跪下行礼。
徐阶笑着招手示意徐涉挽起钱渊,细细说了几句,钱渊换了个蒲团直视张氏,跪下行礼,“岳祖母。”
张氏那张脸扭曲得都不能看了,原本是岳母,现在变成岳祖母了!
厅内气氛不太融洽,厅外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说了,听说了。”孙铤一摊手,“就今天早上听小吏说的,也不知道真假。”
今日一早,众人还是要去上班的,午后才迎亲,一进衙门就听到诸多风言风语。
“难说啊。”吏部考功司郎中陆光祖捋须道:“当年椒山愤而上书,下狱后数年,突然暴病身亡,说不定会故技重施。”
“据说椒山公在暴毙之前并无患病?”邹应龙好奇问了句。
围拢在一起的随园士子个个都不吭声,张居正勉强应道:“王凤州探视是如此说的……”
钱渊昨晚给陆炳出的这个主意其实只是想糊弄糊弄脱身,但陆炳的执行能力实在很强。
仅仅第二天,朝中就遍传,当年杨继盛逆严嵩,下狱后病亡,实则被严嵩所杀,如今李时言逆严嵩,下狱后也必然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