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城墙已非旧观,不仅倒塌之处已经重新砌墙,就连原先破损的地方都一一补足,城头飘扬了一个月的“戚”字旗帜已经换成了“刘”,数百守军在城头处远远看着排列成序缓缓走近的队列。
“义乌兵回来了,这回估摸又发了。”
“人家有这能耐。”城头一个小校摇摇头,“别人看到倭寇就躲,他们是看到倭寇两眼放光……”
“有个扫帚星靠山呗,哪儿哪儿碰不到倭寇!”
“次次都是带着大串大串首级回来,也不嫌瘆得慌。”
“瘆得慌?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就这一个月,义乌兵赚了多少了……扫帚星上次来山阴抄家的银子都快被抢光了!”
“你以为谁都能赚得到银子?!”小校训斥道:“倒是有人想着赚银子……结果呢,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今日西兴运河边一战的战况他们都已经知晓,要不是义乌兵和钱家护卫赶到,参将刘显这时候都不好说是生是死。
虽然他们都是刘显麾下士卒,但却是从汤克宽麾下调来的,对刘显并不感冒。
“好了,闭嘴。”小校低喝了声,低头看到府尹梅守德,浙江巡按钱渊,山阴知县以及城内大户正走出城门。
之前几次义乌兵和钱家护卫剿倭归来,并无此隆重待遇,这次是因为义乌兵即将回台州,为谢这些时日剿灭绍兴府倭寇,梅守德坚持出城相迎。
落后半步的钱渊心里有数,这是梅守德在赶人呢。
绍兴府原本是浙江省仅次于杭州、宁波的富府,但去年遭倭寇侵袭受损颇重,供给刘显麾下驻扎在山阴、上虞、余姚的官军已经是力有不逮。
而这一个月一千多义乌兵的粮饷也是绍兴府出的,这笔银子不管是钱渊还是胡宗宪都不会出,梅守德已经是愁眉紧锁了。
最要命的是倭寇赏银,每次外出剿倭的义乌兵、钱家护卫都会带回一大批首级,有时候数百枚,有时候几十枚,一枚首级三十两纹银……这笔银子钱渊是理直气壮的伸手,不惜把官司打到总督府去。
最终的结果的是,总督府出一半,绍兴府出一半。
梅守德恨恨的瞥了眼钱渊,上次来山阴会稽惹出轩然大波,将城内打行一网打尽,绍兴府银库因此进账四万两白银,这厮当时号称分文不取……
但到头来,义乌兵、钱家护卫凭着首级卷走了一半!
出城三里相迎,梅守德远远看见马车上堆着的倭寇首级,忍不住就是一个哆嗦,又要掏银子了。
这一个月来,已经有一千两百三十四枚倭寇首级送来了……梅守德记得非常清楚,绍兴府银库为此支出一万八千五百一十两白银。
刚开始梅守德还怀疑义乌兵杀良冒功……结果一打听,处处称颂,人人夸口,民间已经将这支义乌兵称为“钱家军”了。
不等张三、梁文行礼,钱渊努努嘴,“多少?”
“四百六十七枚。”
“那一共是一千七百零一枚。”钱渊惊奇的点点头,“干的不错,说好了一千七百枚首级为祭,还多出一枚。”
张三咧嘴笑笑,“少爷交代下来的,拼了命也要干成。”
“折损呢?”
“阵亡十二人,伤二十七人。”张三回头看看梁文,“护卫队阵亡三人,伤七人。”
钱渊沉默了会儿才点头挥手,有书吏在一旁添上名字,不多时,一百三十六个灵位被端端正正的摆在早就放好的案台上。
案台的左侧是四座如小山一般的京观,那是一千两百余枚硝制过的倭寇首级,十几个义乌兵推着小车过去,将这两日斩首的倭寇首级卸下。
一枚倭寇首级有点圆,像个西瓜一般咕噜噜滚过来,钱渊一脚踩住,伸手抓住头发,用力掷到京观上头。
一个月前的山阴大捷,钱家护卫阵亡十九人,义乌兵几乎无损,之后一个月内的剿倭,钱家护卫再损八人,新旧参半的义乌兵以战代练,阵亡一百零九人。
“少爷。”杨文递来三炷香。
钱渊接过吹熄,大步走到灵位前,单膝跪下,“钱某说到做到,以一千七百枚倭寇首级相祭,诸位九泉之下也瞑目。”
身后的梅守德、山阴知县有点不知所措,自钱渊以下,戚继美、杨文、张三、王义诸人尽皆神色肃穆,双手持香,单膝跪地。
“赏银送至家中,父母妻儿,钱某一力承当。”钱渊神色平静,高举手中香拜倒,“诸位英灵不远,且看同僚杀倭。”
血污一片的京观,案台上的灵位,数百单膝跪下拜倒的甲士,还有在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火,让数以百计围观人群默然无声。
有低低的声音在甲士中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梅守德侧耳听去,喃喃道:“杀尽倭寇……”
钱渊霍然转身,抽出腰间苗刀指天,“杀尽倭寇始归家!”
下一刻,最快反应过来的张三、杨文、彭峰纷纷抽出腰刀,铁甲碰撞声、刀刃出鞘声连绵不断。
“杀尽倭寇始归家!”
“杀尽倭寇始归家!”
梅守德、山阴知县为首躬身相拜,身后的围观人群如风中弱草纷纷拜倒。
阴着脸走到城门口的刘显看着这一幕,脸色更是难看,当他看到守在城门外的士卒也纷纷拜倒的时候,几乎要忍耐不住了……这都是他麾下的士卒。
山阴会稽是没法待了,干脆去余姚好了,把驻守余姚的游击将军岳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