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杭州城内的总督府,胡宗宪亲自询问派出去查探的亲兵,好一会儿后,铁青的脸色才缓缓恢复过来。
赵贞吉整肃巡抚衙门,又突然闹了一出,烧毁一间客栈,总督府这边虽有警觉,但并没有任何举动,直到胡宗宪昨日黄昏从嘉兴府归来。
自嘉靖三十二年起,胡宗宪以湖广巡按调任杭州知府,一步步坐到浙直总督这个位置上,不敢说整个浙江省,但至少在杭州府内,他根基深厚。
仅仅半天时间,胡宗宪就查的清清楚楚,赵贞吉搜捕汪直下杭州府衙大牢。
胡宗宪和钱渊发出同样的感慨,真够毒的啊!
和钱渊一样,胡宗宪第一时间发现了赵贞吉此举的阴险之处……这厮有意乱浙江一省,坏抗倭大局,以便朝中党争利。
但和钱渊不同,胡宗宪是进退两难!
胡宗宪发现,赵贞吉将汪直转送到杭州府衙大佬这一招是最毒的!
赵贞吉巴不得胡宗宪来提人呢!
一旦胡宗宪真的来提人,那一个不好就掉进了赵贞吉挖好的坑里,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原因很简单,前日赵贞吉搜捕汪直得手,当日就知道毛海峰脱身,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镇海去。
而赵贞吉第二日午后才将汪直送到杭州府衙的大牢中,并放出了风声。
问题是,在毛海峰、徐碧溪、王一枝等汪直义子随时都可能聚众举兵起事的情况下,胡宗宪敢去提人吗?
胡宗宪是从杭州知府这个位置上起家的,想将汪直从大牢里解救出来并不困难。
但毛海峰已然脱身,说不好这时候已经起事,要么攻杭州,要么在镇海肆掠,说不定已经逃窜出海,而你胡宗宪偏偏救出汪直……不用说,勾结倭寇的帽子能死死的扣在胡宗宪的脑袋上。
这就是赵贞吉此计最毒的地方。
进一步,胡宗宪不敢去提人。
退一步,胡宗宪难以接受汪直被杀的后果。
他能做什么?
在不知晓位于镇海的汪直麾下海商动态的情况下,胡宗宪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
如果不是钱渊孤身相劝,又果断率护卫急行至杭州,事态的发展很可能会按照赵贞吉的计划一般……毛海峰等海商沦为倭寇,两浙倭患再起,胡宗宪定然被问罪,而汪直也逃不掉颈上那一刀。
一天下来,一众幕僚也都看清了其中的内幕,沈明臣摇摇头道:“要不是展才赶来,逼问汪直下落……只怕事有不协。”
“其实展才赶来也无甚用处,只要他能稳得住镇海,消息来回传递,立能解此困。”王寅叹了口气,“胆子可真大,居然调兵入城,围巡抚衙门……”
“事急从权。”郑若曾轻声道:“汪直入狱将死,展才使劲浑身解数,能稳住镇海几日?果断赴杭,立即将人抢出来,这才是破解此计的最佳之策。”
“不错,而且谁知道汪直会不会在狱中暴毙身亡,到那时候,大罗金仙下凡都没用了,展才也是生怕汪直暴毙,才疾驰而来。”
茅坤看了眼胡宗宪,轻声道:“本朝御史位低权重,无不所管,浙江巡按为击倭所设,临时调兵入城,得浙直总督府许可,不算逾权。”
围困浙江巡抚衙门,这是可以春秋笔法的;得浙直总督府许可,刚刚领了钱渊这么大人情的胡宗宪如何会拒绝呢?
胡宗宪微微点头,“前日夜间,有盗匪入城,巡抚衙门搜捕不力,以至于数间客栈、民屋被焚毁,百姓大惊,城内流言蜚语……”
茅坤接道:“为平定城内骚乱,总督大人调游击将军鲁鹏率五百兵丁入城,搜查盗匪,安定人心。”
那边沈明臣已一挥而就,王寅盖上大印,郑若曾抄录一份备份。
胡宗宪犹豫片刻才道:“伯鲁兄和夫山先生走一趟吧。”
一直拉着脸不说话的何心隐起身拱手应是,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门。
而郑若曾迟疑的看了眼王寅,苦笑道:“总督大人,要不还是请亮卿兄出马?”
让何心隐去,是因为此人和赵贞吉有旧,又同为心学门人。
让郑若增去,是因为他和钱渊交情极深,事实上总督府这边和钱渊的勾连,向来是郑若曾出面。
胡宗宪不明所以的嗯了声,音调向上,王寅是他留下坐镇杭州总督府的人选,很多时候都是他的化身,向来不可轻动。
倒是茅坤听懂了郑若曾这句话,幽幽道:“总督大人,前年桐乡旧事……”
一旁的沈明臣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了,王寅一脸牙疼的表情,“那次敲竹杠敲的……其他的不说,展才率钱家护卫急行赴杭,胯下马匹都是那次……”
前年的桐乡大捷后,胡宗宪亲临桐乡县,一为钱渊力挽狂澜的大捷,二为催促钱渊入京,那次钱渊敲竹杠敲的有点狠。
而今天,显然胡宗宪又欠了个大大的人情……难道指望他钱展才会突然**好心收手?
要知道,钱渊如今死要钱的名声……至少东南沿海几个府洲已然遍传。
哭笑不得的胡宗宪有点头疼,最早应该追溯到嘉靖三十二年,张经被锁拿入京,与东南诸将均有交情的钱渊在其中斡旋,使赵文华顺利临时总督诸军,之后赵文华剿倭不利以至于徐海遁逃……那次钱渊就敲了赵文华一笔。
当然了,赵文华自然不会出血,全都让正攀附赵文华升任浙江巡抚的胡宗宪出血。
之后桐乡大捷被敲了一笔,去年正月胡宗宪赴台州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