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黄懋官脱口而出,堂前一片大哗。
钱渊更是大惊失色,紧走几步过来,抢过纸张看了几眼,“荆川公……”
“不必说了,老夫年迈,精力一日不如一日,还是退位让贤的好。”唐顺之淡然道。
角落处的陆一鹏探头仔细打量唐顺之……这老头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前些日子他和陈有年随其出巡,自个儿脚都走的起泡了,唐顺之若无其事。
事实上,历史上的唐顺之再有一年多就病逝了,但这个时空的唐顺之身体还好的好,这也很好解释,历史上这个时期,东南抗倭正如火如荼,唐顺之屡屡率兵出击,又频频奔波海上,身体几度大损。
钱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他的计划中,自己回京后,东南诸事,谭纶、唐顺之二人为首总领全局,孙铤、宋继祖、杨文、卢斌、赵大河、侯继高、吴成器等人分司其职。
这其中,地位最高的是谭纶,而在实际操作上最重要的却是唐顺之。
说的简单点,如果唐顺之致仕,钱渊手中根本挑不出一个有如此声望,曾经立下军功,有任事之能,精于算术,同时清廉如水的继任者。
原先还可能将谭纶顶上去……现在,总不能将谭纶从浙江巡抚位置上拉下来吧?
沉默片刻后,钱渊敏锐的察觉到黄懋官递来的眼神……愣了会儿后,钱渊懂了。
唐顺之要致仕归乡,上书吏部即可,没必要让黄懋官带回去……呃,和朝中官员请辞一样,不是真的想滚蛋,只是讨价还价的手段而已。
!
钱渊咂咂嘴,换成其他人,自己还有手段,或软或硬……但唐顺之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不在于唐顺之的名望,而在于唐顺之在钱渊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在这世上,无论什么人,都需要一些敬畏感,没有真正的无拘无束,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从内心深处无意识的去敬畏,而有的人主动去寻找一些需要敬畏的人或制度。
后者的举动中,体现出的是一种对自身的主动约束,未必有什么直接而显著的效果,但却能在某些时刻起到关键的刹车作用。
所以,在华亭,钱渊敬畏老师陆树声,在东南,他敬畏被自己一力拉出来背锅又推上宁波知府的唐顺之。
而陆树声、唐顺之也都会无意识但恰当的使用这种被敬畏,不同的是,陆树声用的是棍子,而唐顺之直接要走人!
娘的嘞,钱渊痛苦的在心里哀嚎,这老头就是看不得别人过得悠闲!
类似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了,唐顺之最看不得的就是钱渊浪费时间……呃,在钱渊的脑海中,这叫享受生活。
最早唐顺之托谭纶来信劝诫,之后亲自登门,严词训斥,好吧,现在直接上大招了!
这枚炸弹显然威力不小,将钱渊炸的头晕脑胀。
啧啧,看来今天这场麻将还真坏了事……但唐顺之怎么知道自个儿在搓麻?
钱渊狐疑的视线在孙铤、陈有年身上打了个转
“荆川公身负东南之望,如何能轻言致仕!”钱渊一步一步挪到唐顺之面前,痛苦的说:“若是精力不济,大可总揽全局,些许小事可交付文和兄、鼎庵兄……钱某亦愿竭尽全力!”
唐顺之面无表情的说:“小女去年定亲,再有两月就出阁,盼老夫归乡,小儿不比随园众杰,至今未过乡试……”
“符卿年方弱冠,以博学闻名,才名远播……”钱渊也是无语了,唐鹤征还没参加过乡试好不好!
“小儿哪里有钱龙泉幼年的才名,不过得一‘勤’字而已。”唐顺之黑着脸继续说。
人家都点出了个“勤”字,钱渊只能悲痛的点头道:“符卿强钱某多矣。”
黄懋官只顾着饮茶,时不时挑两块点心,对老宁家的柿饼也挺喜欢,孙铤、陈有年……幸灾乐祸的看着钱渊,总算有个能制得住你的了!
唐顺之突然话题一转,“宁海设市通商,需修缮码头,平整道路,缺银少人,宋望之来信相询。”
宋望之即宋仪望,谭纶升任浙江巡抚后,因钱铮举荐得继任台州知府,此人是聂豹门徒,和钱铮关系极密。
“银子……”钱渊眼角余光瞄了下黄懋官,“向台州大户募银,民夫从台州、金华、温州三地招募。”
“这几府的府尹均是展才故交,此事你一力承之。”唐顺之继续说:“现在问题最大的是人手不足,库房、码头、商市各处管事都缺人,虽展才所拟条章详尽,但仍要一一讲解。”
钱渊沉默的点点头。
“宁绍台参将卢斌驻守宁海,需遣派至少五百兵丁。”
钱渊再次沉默点头。
“宁波府衙,镇海县衙均抽调人手往宁海,账房人手不足,需展才授课,因白日事忙,只能夜间授课。”
钱渊真的不想点头,去教那些脑子都打结的货……但只能咬着牙点头。
唐顺之起身,挥袖道:“如若再犯,老夫立时回乡!”
“不敢,不敢。”钱渊用陈有年、孙铤从来未见过的谄媚姿态毕恭毕敬的将唐顺之送出门。
但等钱渊回到堂前,脸上未有一丝笑意,神情肃穆,眯起的双眼中带着威压,视线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
“镇海处处皆有奋发之态,展才懒散至此,也难怪荆川公看不下去。”黄懋官笑着起身离开。
钱渊行了一礼,伸出手臂将跟在黄懋官身后的陈有年、孙铤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