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李默轮值,徐阶早早回家,习惯性将长子次子训斥了一顿后,才去了书房。
徐瑛这段时日有点惨,自从在大街上对冼烔挥拳之后,几乎每天都被骂,一旦浙江有信来,往往还要挨揍。
他记得当日钱渊说的那句话……放心,不打你不骂你,回去多吃点,好日子等着你呢!
现在一切都印证了,不是老子就是长兄,天天不是被骂就是被揍。
而徐璠是皮了,反正自从嘉靖三十四年钱渊入京后,他就经常被老子骂,已经无所谓了,而且他现在也乖巧的多……只是不忿每次弟弟被骂,总要把自己带上。
“老爷,浙江来信。”
徐阶拆开书信看了看,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淡淡道:“这几日夫人头痛,让瑛儿今夜跪跪佛堂代为祈祷。”
老管家躬身退下,心里吐槽……老夫人头痛难道不是因为二少爷天天不是被骂就是被打?
久久凝视手边这封信,徐阶陷入了沉思。
自从前年汪直果断的回绝自己的好意,徐阶就知道,汪直和钱渊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深很深,而且绝不是那种貌合神离的合作。
想想也是,赵贞吉秘捕汪直,钱渊不惜调兵围了巡抚衙门,这等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虽然汪直留在了东南,只遣其独子入京,但对于侯汝谅欲和汪直勾连,徐阶不太看好,如果汪直那么容易就能被拉来,当年至少应该在自己和钱渊之间犹豫不决,而不是断然回绝。
徐阶也知道侯汝谅心心念着的海运,但这等事,如何能与朝中拨乱反正的大局相提并论?
徐阶心里有点烦躁,开海禁开海禁……朝中风气就是被钱展才那厮败坏的!
违背祖制、引狼入室、败坏士林风气、狼子野心……诸如此类的词在徐阶脑海中迅速闪过。
仅仅门下弟子,张居正、侯汝谅、冯天驭、庞尚鹏、胡应嘉、陆光祖都对开海禁通商,隐隐持赞同的态度。
对此大骂的,只有户部右侍郎赵贞吉一人。
不是徐阶食古不化,也不是徐阶看不到开海禁的好处,关键在于,东南击倭、招抚汪直、设市通商,这些事的背后有随园,有高拱,有裕王,甚至有严党,唯独没有徐阶。
开海禁的确有好处,但我没有好处,反而可能会因此而失势……那我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不捣乱,到随园、高拱都无法收拾的时候,我再来从头收拾!
徐阶完全没有考虑过退休……严嵩能干十多年,我比他年轻那么多呢!
有张居正这个女婿在裕王府,其实徐阶不太担心裕王登基后清洗老臣,听说裕王性情绵软……简而言之,好欺负啊。
可惜徐阶对高拱没有太直观的印象……毕竟高拱这些年一直缩在裕王府里,将裕王当做贾宝玉护着。
要是钱渊知道徐阶的心思,得笑得满地打滚……原时空中,裕王登基后,高拱几乎是第一时间发起进攻,徐阶一度被弄得很狼狈,还是借科道言官将高拱赶走,但自己也遭到隆庆帝的排斥,不得不在第二年就辞官致仕。
将信纸收好,徐阶拿起砚滴往砚台里滴了几滴水,取来一块墨缓缓研墨,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赐爵汪直,这是陛下御批,实在是拦不住……前几日嘉靖帝病情好转,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不妙,太医院、锦衣卫始终随侍身侧,还曾经召见裕王、景王。
但汪直遣其子入京,而自己留在东南……这是徐阶不想看到的。
为此,内阁爆发了一场极为激烈的争吵,一方是徐阶,另一方是李默,吕本打酱油,吴山站在李默这一边。
徐阶的理由是站得住脚的,汪直当年是和徐海齐名的倭寇头目,就算进献巨木、红薯有功,也应该召入京中,以防不测。
而李默的理由是,东南水师如今大部分都被台州指挥使葛浩带去闽粤沿海击倭,而浙江沿海船只多为汪直麾下,如若汪直入京,麾下四散,只怕倭患再起。
徐阶很清楚,在之前戚继美调驻浙江一事上,李默和随园是有默契的,也就是说,在东南诸事上,李默很可能采用的是随园的提议……最直接的连线就是钱渊妹婿林烃。
的确,钱渊亲自去了一趟林家老宅拜会李默,一再强调此事,在偌大的海商群体中,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汪直的地位,没有第二个人能对海商有如今的管束力。
如若汪直入京,海商必然分裂甚至内讧,肯定会有海商被逼得无法进行正常的海贸,到时候,说不定倭患四起,而且肯定会影响到税银数目。
李默对东南设市通商最大的反感就在于汪直,钱渊也一力保证,东南水师正在迅速成长,只要能代替汪直捍卫海疆……那就是汪直末路之日。
其实都是扯淡,只要汪直不反水,钱渊绝不会干掉汪直,他还想着鸠占鹊巢呢。
那一日,内阁吵的一塌糊涂,最终嘉靖帝也没召见臣子,而是令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并内阁共议。
徐阶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在严嵩死后最耻辱的一天。
往前数多少年……开国至今,有几个不能服众的内阁首辅?
左都御史周延吕本持中立,刑部尚书冯天驭赞同召汪直入京,其余的……
内阁李默、吴山以下,户部尚书方钝、工部尚书赵文华、吏部尚书杨博、兵部尚书王邦瑞,全都站在徐阶的对立面。
四个尚书中,赵文华是明面上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