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徐渭,虽然没有成就助胡宗宪谋划东南抗倭,但就个人而言,他考中进士得以入仕,聚拢随园诸杰,以青词见宠,嘉靖帝也常常亲询徐渭关于东南战事的种种。
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钱渊横空出世抢走了徐渭的风头,但这一世的徐渭在东南抗倭上起到的作用,并不比原时空逊色。
杀妻、自杀、写下《自为墓志铭》,入狱七年情绪郁愤,以至于“忍饥月下独徘徊”,自持斧毁面破头,寒冬过世,身边只有老狗相伴……这些都不会再出现了。
一边笑谈,钱渊一边看着徐渭脸上毫不遮掩的笑意,对于他来说,能改变面前这个中年人的人生轨迹,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嘉兴府那个庄子,还是让杭州食园打理,收成都送到山阴,母亲身子不适长居京中。”徐渭长吁短叹,看钱渊正出神,“嗯?”
“没什么。”钱渊收起思绪,叹道:“这次小弟可是安排的妥妥当当,估摸着十多年后多哥儿娶亲,小弟也就这般费心。”
“那就谢过展才了?”徐渭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突然咂咂嘴感觉这话好像哪儿不对劲……
看徐渭神色狐疑,钱渊赶紧扯开话题,“勋贵倒也算了,没想到今日陛下也有所赏赐。”
“的确出乎意料,”徐渭皱眉道:“除却李子实,其余诸人都……”
钱渊轻描淡写道:“这是好事,陛下对随园信重。”
虽然这些年裕王时常来随园,和徐渭也相熟,但后者在朝臣心目中的第一印象依旧是以青词见宠嘉靖帝的翰林词臣。
当年那些轮值西苑,专门撰写青词的臣子……袁炜病重,董份罢官,郭朴被平调刑部侍郎,严讷惨到被踢到南京任太常寺少卿。
只有李春芳调任礼部右侍郎……但也说不上多好,这个职位他两年前曾经担任过,如果嘉靖帝没有驾崩,按照历史轨迹,他应该在两三年内接。
而徐渭这小半年来一直没什么动静,仍然是翰林侍讲学士,也没在詹事府任职,但今日纳征,隆庆帝突然赏赐,这意味着徐渭在陛下心目中,是以随园一员的身份。
这是隆庆帝放出的信号。
“但也使随园为众矢之的。”徐渭反驳道:“如若我没猜错,潘思明回京升任侍郎,南京国子监祭酒……很可能会是高仪接任。”
“直呼其名?那是你日后老丈人。”钱渊打趣了句,心里盘算了下,“北京国子监祭酒如今是殷正甫,后面还有张叔大、林贞恒。”
“总要让潜邸旧臣抢个位置。”徐渭想了会儿,“高新郑那边……只怕要怒火中烧。”
钱渊嗤笑道:“如今朝中徐华亭还没死心,高新郑烦心的事多着呢,如今的随园……至少尚无大九卿……噢噢,季泉公即将致仕。”
孙鑨的父亲孙升入阁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连续上书请求致仕归乡,钱渊前几日探过隆庆帝的口风,孙升和吕本可能都会致仕。
钱渊和徐渭都心里有数,随园中如孙鑨、杨铨、吴兑、陈有年、诸大绶也都影影绰绰猜得到,隆庆帝无非是希望再过几年,高拱执掌大权……随园能够对其制衡。
再过几年,黄懋官应该已经是户部尚书了,潘晟、钱铮甚至高仪也应该身居高位……因为夏言平反冤狱,钱铮最近大出风头,传闻可能会调入六部任侍郎,这传闻钱渊都不知道是怎么传起来的。
再过几年,陈以勤、殷士儋应该也入阁了,他们都是和高拱不合,却和随园交好的潜邸旧臣。
再过几年,谭纶应该得以起复,历史上他在嘉靖一朝末期已经是蓟辽总督,后来还担任过兵部尚书,还有如今的福建巡抚吴百朋,因功回朝,至少一个侍郎。
更何况,随园有东南为根基,即使那时候朝中将通商事全都收拢,钱渊依旧能深层次的影响东南沿海。
这么看来,随园是有制衡高拱的实力的,隆庆帝选择随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渭今夜有点兴奋,看钱渊陷入沉思,自顾自的铺开宣纸,选笔磨墨,时而草书,时而作画。
钱渊抿着残茶,嘴角带起一丝讥讽,一丝无奈。
与高拱发生冲突,这是钱渊不想看到的局面,毕竟高拱其人,有任事之能,愿看到开海禁通商,愿海运代漕运,愿行新政。
而隆庆帝选择随园来制衡高拱……那高拱和随园之间必然会发生冲突。
隆庆帝这厮好的不学……把他老子的制衡之术倒是学会了,虽然这一套的确有存在的必要性。
高拱性情傲慢,目中无人,更兼气量狭窄,原时空中连陈以勤、殷士儋都容不下,张居正要不是装孙子未必有机会一击致命……
钱渊猜测,如今徐阶难以掌控内阁,诸事均是阁臣共议,徐阶票拟,一个不好高拱、李默就会面圣……毕竟隆庆帝不是老子儿子那种几十年不见朝臣的君王。
在这种情况下,以高拱的性情,有强烈迫切上位执政的希翼,必定会和徐阶甚至李默发生冲突。
随园不掺和进去,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钱渊正在打各种算盘,那边徐渭满意的自夸了句。
“自嘉靖三十四年入京以来,当以此画为最!”
钱渊好奇的起身瞄了眼,宣纸上画的是随园的前院,四方桌边,四人或随意卧坐或正襟危坐,桌上星星点点都是麻将牌,围观的七八人或指指点点,或开怀大笑,远处还有数名大汉正在烤全羊……
“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