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9年,5月4日,临安。
王泊棠提着两个狗笼子,路上又去一家“清节正店”点了一份外卖,带着回到了都亭驿。
走到自己所住的小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人,还以为又是哪个礼部小吏来索贿了——在外交无小事的后世这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可是常事,来进贡的外蕃把皇帝当肥羊,他们自己被外交官吏当肥羊,正常操作——没想到进去之后,竟然发现秦九韶等在了里面。
王道:“秦公来得正好,我买了清节家的酒菜,来共酌几杯!”
秦九韶举手一揖,看了看王泊棠手中的饭盒和小狗,笑道:“王使好雅兴,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秦九韶今年也走了运,受赵昀赏识、贾似道提拔,自己也活动了一番之后,转任了太史局少监,领衔编制新历。太史局现在是秘书监的下属,秦九韶通过东海人这条线,又跟秘书少监刘克庄攀上了关系。两人同属贾似道一党,又都是学问大家,很快臭味相投,熟络起来,恨不得称兄道弟。
呃,顺带一提,历史上秦九韶叛出贾党投靠吴潜之后,他对修历的建议,就是被这个刘克庄大喷一通,才不得实行的……
对于秦九韶来说,王泊棠这些东海人可算他的贵人,而且王泊棠对他总有一种超出官职和年龄的尊重,这让他很是受用,因此看王泊棠也特别顺眼,甚至有一种知己之感。
秦九韶帮着王泊棠布置好酒菜,然后也不多客气,拿起酒盏喝了一口,赞叹道:“好酒!王使,以后也别叫我什么秦公了,实在是当不起,直称表字道古即可,我两平辈论交吧!”
道古是秦九韶的字。一般来说,对小辈可直呼其名,对平辈要称字,而对长辈则要称呼职务或尊称为“公”。跟秦九韶平辈论交,这岂不是能千古流传的雅事?王泊棠一喜,当即说道:“那小弟便却之不恭了!道古兄,以后称小弟……”
他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字,这就尴尬了,难不成还能让秦九韶直呼其名不行?
后世华夏文化圈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有取字的传统,但其实称字的需求还是存在的。称呼一般熟人比如同事同学,呼全名显得太生疏,单呼名又显得太密切,因此同学之间常会相互取外号,不少企业会要求员工取英文名或“花名”,用于平时的交流。而在古代,这个需求就是通过称“字”来满足的。
秦九韶看出了他的窘迫,笑道:“可是东海风俗不兴取字?”
王泊棠立刻点头道:“正是如此,乡野俗人,无取字之传统。要不然,道古兄,你帮我取一个?”
“那怎么行,”秦九韶连连摇头,“若是我给你取字,不就长你一辈了?这可不行。不过最近正有个好机会,你若面见官家,届时请官家为你取一字即可。”
“官家也可给人取字?”王泊棠惊奇道,不过随即就察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最近我可见到官家了?”
秦九韶笑着捻起了胡须,最近形势又有大变,朝廷对“东海国”的政策逐渐清晰,今日他就是来探口风的。
他放下筷子,朝南一抱拳道:“那是自然,上一届的状元,便是由官家亲自改字为‘宋瑞’的,也是一桩美谈呢。届时只要官家高兴,你便趁机求取便是,自会允你的。”
王泊棠听出了点味道,也放下筷子,为秦九韶添满一盏酒,问道:“不知官家如何才能高兴呢?”
“官家一直是高兴的,只是朝中有些大员有些微词。”秦九韶正色说道,“若能堵住人口,官家自然便高兴了。”
时间来到开庆元年五月,南宋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了。西线蒙哥汗仍在有节奏地占领蜀地不说,中线忽必烈的大军也已经开进至濮州,直接威压到了南宋的淮西防线。东线李璮更是连败赵与訔,在黄河南岸站稳了脚跟,甚至都开始筑城了!
这三路,不管哪一路取得突破,都将以点破面,整条长江防线不复险矣!
在这么恶劣的形势下,南宋小朝廷开始病急乱投医,寻求一切可借助的力量。能生俘数十真蒙古大兵、又在胶东闹出了好大动静的东海人,也因此被朝中大员想了起来。如果说今年初,这“东海国”还只是贾似道随便找来撑场面的龙套演员,如今他们就真正成为了能影响局面的角色。朝廷试图放点好处给他们,让他们好在李璮背后多捣乱。
但是朝廷中对于“东海国”的奖励条件仍有争议,大员们也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直接跟他们讨价还价,于是便辗转派了跟东海人关系不错的秦九韶过来先摸摸底。
王泊棠知道正戏来了,直起身子来,说道:“还请教。”
秦九韶做出一副恭敬的表情,朝东一礼,说道:“官家和贾相公,本都是欲封王国主为郡王的,只是有人认为,东海国初贡便封王,待遇太厚,所以只能从公封起,或许只能是侯爵。”
说完,他见王泊棠大张着嘴,以为惹恼了他,连忙补充道:“王使勿恼,这是朝廷将东海国视为诸夏之一藩,方有爵位之争,若只是寻常化外蛮邦,那随意封个国王出去也不会心疼的。这是亲善,不是鄙薄!”
王泊棠把嘴闭上,倒真不是因为爵位而恼,他想的是:就这破事?让我在这白等几个月?我管你封什么爵呢,别说公侯了,就算伯爵子爵都无所谓啊,楚国当初不也只是个子爵?反正那“王国主”都只是编出来的,我还巴不得拿这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