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4月8日,清明28日,登州,蓬莱新城。
福山县与蓬莱县之间的官道上,一队骑兵正护卫着一列四轮马车向西行驶着。马算不上好马,但人是好人,披挂着银亮的头盔和盔甲,车也是好车,保安屯车厂精工制造,四个轮子在破烂的道路上尽可能平稳地转动着。
在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张正义本在闭目假寐,突然感觉到身下的震动平缓了许多,便睁开了眼睛,问道:“是到蓬莱县境了么?”
他对面坐着的秘书白师之给他递来一杯凉茶,笑道:“专员感觉可真敏锐,确实是已进县境了。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该进新城了。”
白师之是登州土著出身,当年游历到胶州曾去崂山学宫求学,但自认不是那块料,没多久就下山了。但这段经历却是珍贵的敲门砖,后来他很快被东海商社招揽过去,在统合部任职。再后来管委会换届,张正义来担任登莱大区专员,因白师之是当地人熟悉情况,就把他带来了担任秘书。
张正义接过杯子,杯里为了防颠装的茶不多,他又有些渴了,便一饮而尽,然后插到侧席上的小桌板上的杯座里去。“还是自家的路好啊。”
与交由乡绅自治的福山等县不同,登州州治蓬莱县是由管委会直接管理的,基础设施建设自然也更用心些,这段路就是用三合土新修的,路况要比福山县的旧官道强上许多。
张正义又拉开窗帘,向外看去。时间接近立夏,暖风徐徐从东吹来,官道两旁农田中的青青麦苗随风慢慢摇曳着,预示着今年的好收成。
他感觉清醒了许多,心情不错,又对白师之问道:“之前有报告说今年缺水,之前在福山也有些议员抱怨这个,我们这没问题么?”
白师之不假思索地答道:“至少蓬莱这边问题不大,几条主要河流水位有所下降,但离断流还差得远。蓬莱这儿本来就多山少地,之前我们组织一批乡绅修了水渠,覆盖了好大一片,灌溉问题不大。而且这个月也下了两场雨,不算少了。当下来看,旱情大致是越往西越重,我国辖内受影响不大,反倒是根据前线的报告,东平那边旱得很严重。”
张正义微微一笑:“嗬,也该他们倒霉了。”
车队继续向西行驶,而越往西,路边的人气越重。一开始,还是偶尔能在田间见到几个劳作的农民,后来就能见到路边有人摆出了凉棚小摊,再后来有些村子干脆就建在了路边,而当旅途抵达终点的时候,一座大型棱堡和周边星星点点的建筑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白师之从车窗往外探头一看:“新城到了。”
张正义也不怎么看,只用鼻子嗅了嗅:“是啊,新城到了。”
……
蓬莱作为登州州治,是渤海沿岸最大的港口之一,商业兴隆,也因此被东海管委会直接纳入管理。但说是直管,却也没什么能管的,城内早已形成了内循环的治理体系,插不进手去,也没必要插手。
城市治理就是赚钱和花钱。赚钱也就是收税,花钱也就是兴建道路、城墙等基础设施,扩大城区、吸引更多的人口,本质上也是为了收更多的税。现在在赚钱方面,能收的税已经收了,想收更多就得加派更多的人手,算下来得不偿失,就失却了赚钱的本意了。而在花钱方面,人家已经习惯了脏乱逼仄的旧城,你非得插手进去给人家拆迁修路,你觉得是为他们好,可他们会领情么?
所以,东海人干脆重起炉灶,在旧城之东营建了一座新城,以后旧城负责赚钱,新城负责花钱,各司其职,两不干涉。
蓬莱境内税收的来源有三:一是传统的农税,但当地耕地不多,税收也不多;二是海贸收取的关税,数额不少,但全部上缴中央财政跟地方没关系;三是对城中商户征收的商税,由于没有完善的会计制度和转账记录,只能评估店铺规模收取定额税,但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了。
上个财年算下来,蓬莱工作组大约有两万贯的税收可供支配,也不少了,当年东海商社刚起步的时候一年都赚不了这么多呢。但当时东海人可以招募流民、以荒地养人,而蓬莱这边可效防不了,只能拿出真金白银募人干活,最多也就供养一百个公务员和几百个劳动力而已。
不过有一点好,张正义在执政末期主导了财政改革,将不赚钱的甲类项目和赚钱的乙类项目分离。乙类项目只管去赚钱,不再需要管委会的财政去负担,相应的甲类项目花起钱来也没那么心疼了。
蓬莱新城的建设就因此明显分出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这座城市更像个“武装商站”,主体是一个边长足有二百米的六角大型棱堡,内部驻扎了陆军派过来的一个营,以确保安全,而内部设施以商行、海关、酒店等能赚钱的部门为主。而第二阶段才有了正常城市的味道,工作组拿着财政资金建设起了学校、医院、粮仓、公安局、消防队等纯花钱的部门,还开始向周边修路。与此同时,周边的许多居民和商人也被新城良好的秩序和基础设施所吸引,开始聚居过来,城内不能住就在城外结庐而居,在相当程度上给冷冰冰的棱堡带来的生活气息。相比铁板一块的旧城居民,这些新人更愿意接受东海商社的新生活和新秩序,商社也因此有了较充足的人力资源,能够更方便地募工修路甚至开设工坊,而这反过来又吸引了更多人移居过来。
到了现在,围绕着新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