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书奇怪地看着他做出临终表演,等到他的表情由悲伤变成决绝之后,才咳了一声,说道:“呃,董将军,很遗憾,我也不想的,但是,也没办法,我们东海商社一向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有规矩就要执行……所以,那个,我们一向反对‘不教而诛’,或者说法律不追溯以往,所以既然董将军之前不知道我们这个口号,那么也就用不到将军身上。所以,就需要将军在我们这里盘桓几天了,将军可以写几封信,我们给你送回去,等人把赎金送过来,将军就可以走了。以董将军的身份,五万贯还算合理吧?”
董文炳本来已经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后来越听越不对,这又是不教而诛又是赎金的,难道……不用死了?
“夏将军,你是说,我是无心之过,所以不用守这条规矩?”
“确实如此,哦,不过您现在知道了,那就下不为例了。哦对了,我们已经制作书信石碑报刊散去济南那边,所以在程序上视为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下次再有人装作不知道,那可就不行了。”
“呃……”看着夏有书这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董文炳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该骂他无耻呢还是该称赞他有古之名士之遗风呢?而且现在想想,“五万贯太多了吧,老夫先父早甍,自幼家贫,想拿出这么多钱实在是没办法啊。”
“这哪里多了?”夏有书义正言辞地说道:“董将军何等人物?若是赎金少了,说出去给旁人知道了,岂不是会怪我东海军小看了将军,骂我们有眼无珠?就像那严忠嗣之辈,若是也要五万贯赎金,董将军难道不会感到羞辱吗?就算是为了将军的名声,这赎金也一分钱不能少!而且,将军是为大蒙古帝国而战,那忽必烈皇帝,那史天泽合必赤他们,难道不应该为将军出钱吗?要我说,五万贯还少了,该十万贯才对!”
他这一条条的,俨然一副为董文炳着想的样子,听得后者是一楞楞的。“这样,也行?”
……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开平。
开平城作为忽必烈的根基之地,虽然建成的历史不长,但是五脏俱全,皇宫、官衙、府邸、民坊……应有尽有,关押犯人的地牢自然不会例外。
就在城中某处地牢之中,王文统正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提笔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他本应在四月份就被处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刑期却一再拖延,直到今日依然安然地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而且最近条件还略微改善了些,吃喝不用说,甚至还允许他借来纸笔写些文字自娱自乐了。
其中原因,外面的人一概不向王文统透露。但他自然也能猜想出一些,多半是因为济南战事又起了变化,而且是不利于朝廷的变化,所以才会留他一命,看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王文统却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情绪波动。经此大劫,他已经心如止水、生死看淡了,终日只与油灯纸笔做伴,也从不去向狱卒打探什么,很是有点以牢为家的感觉了。
就像现在,栏栅之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吆喝声、铁链声,他也依然安之若素,不去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王以道,好雅兴啊。”
直到一声有些熟悉的问候声传来,他才惊愕地抬起了头,然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更加惊愕了起来。
“严紫芝,怎么是你,你怎么会?”
来人正是前东平万户总管严忠济!而且他此来并不是探监的,而是穿着与王文统同样的囚服,被关押进了隔壁的囚室!
严忠济呵呵一笑,说道:“我现在跟你一样,都是反贼啦!我那好弟弟,拿整个东平献了南朝,皇帝盛怒之下,我就只能来陪你了!”
王文统先是一惊,又是一怔:“怎么会……此中关节尚且不论,囚禁紫芝怎么看都是下策,即便东平反叛,也该将严兄荣养起来,以备日后再有变故啊!”
突然,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不禁笑了一下,又豁达的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担忧这些干啥?紫芝兄,既来之则安之,也别去管外面的俗事了。紫芝镇守一方数十年,于民事财事必定多有高论,我正在写一本《钱钞论》,你来帮我参谋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