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孙小敏,这时候却开口了。
“我替他做主。”她语气坚定地说,“只要有终止妊娠的条件,不管我哥醒不醒,都以首先保住我嫂子的命为唯一选择。我哥如果醒了以后不认可,我承担全部责任!”
高峰就不高兴说:“你承担的起吗?你不知道我哥他俩结婚五年才怀上这么一个吗?”
“知道。”孙小敏平静地说,“可是我更知道,你哥爱嫂子,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高峰脸上现出些许尴尬来,便不再言语了。
胡丽丽看看高峰,又看看孙小敏。
看孙小敏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明显有赞许的目光。
而这时候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高崎,还是昏迷不醒。他的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
他仿佛又回到了唐城量具,回到了二车间的维修班。
阳光透过南面的窗子照射进来,给维修工房里撒下一片光明。
钳工台案和南面的窗子之间,有个一米半宽的空地。空地上,依旧是摆着那个用六十的角铁焊起来的小方桌。
小方桌的桌面,是灰色的塑料电木板做的,上面用电烙铁化开塑料电木板的表面,刻画了一个棋盘。
高崎感觉,自己还是坐在小方桌的东边。屁股下面的椅子,是刘群生办公室里淘汰下来的,那把带着扶手的太师椅,上面的生漆已经磨掉了好多,露出了白色的木纹。
这椅子,据说比唐城量具的年龄还大。是分地主浮财的时候分的,不知谁把他带到了厂里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厂长的座椅。
这个椅子上,曾经坐过几位厂长,已经没人说的清楚了。
如果搁到现在,这椅子说不准就能算文物,要值很多钱的。可惜那时候,大家脑子里,包括刘群生,都没有这个意识。要不然也不能让高崎把椅子从厂长办公室里,给搬到维修工房里来。
高崎身上穿的,依旧是那身沾满了油腻的,脏兮兮的大号蓝帆布工作服。
他的对面,坐着的还是油头滑脑的刘进,同样穿的是帆布工作服。
钳工台案另一边的空地上,也有同样一个角铁焊的小方桌。组里的几个人,正围在那桌子周边玩扑克。保皇、够级、拖拉机……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桌上的棋局已经进入尾声。高崎还有一车一马一炮,刘进只剩下一马一炮外加一个小卒。
高崎懒的将死他,只是随便动个子粒,心不在焉地和他下着玩。
刘进下棋的水平死臭却喜欢下。将死他还得推倒了重来,忒费事了。
看阳光照射进来的方向,应该是下午三四点之间。
高崎整天在这个维修工房里呆着,对这里的所有环境,都太熟悉了。只看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的角度,他就可以准确判断时间,根本不用看表。
然后,就是季节。他只穿了帆布工作服,里面只有一件裤衩,说明现在的季节是夏末秋初。
关键现在是哪一年的夏末秋初呢,他和陶洁谈恋爱了没有呢?
他竟然不知道问对面的刘进,只是傻坐在那里,愣愣地出神。
“高崎,你还走不走了,墨迹什么呢?”对面刘进在催他。
他这才清醒过来,拿起底线的炮,直接就把刘进的士给吃了。
刘进拐将吃他的马,他调过车来照头将军,刘进的将再拐回去,高崎就把马跳上去了。
三下五除二,刘进就给将死了。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刘进嚷嚷着。
高崎直接站起来,就往工房外面走。
“哎你别走啊,咱们再下一盘啊?”刘进在后面喊。
“你就是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高崎边说边走。
“你才臭棋篓子!”刘进不服,“有本事别走,不敢玩了是吧?”
高崎边走边回头,想着反驳他,刚好到门口,就迎面撞上进来的人了。
进来的是陶洁。
“干啥啊,慌里慌张的?”陶洁小声责怪他。
高崎只知道傻乎乎地看着陶洁,不知道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哪一年,他和陶洁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啥呀,出来!”陶洁说完,转身出了维修工房。
她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就说明一切了。至少,他们这时候已经不分彼此了。
平时木讷的高崎,可以和陶洁不分彼此,就说明他们不仅仅是刚刚谈恋爱,而是有可能已经住在一起了。
而这个住在一起,是上一世住在那个小院前面,租的房子里呢,还是这一世在小院里?还是无法判断。
他还是不说话,乖乖跟在陶洁身后,沿着二车间南面的夹道,一路向东去。
东面,是一座山的山脚。山脚下面,是备战备荒时,厂里挖的防空洞。
这个地方比较阴森荒凉,很少会有人过来。
陶洁走到防空洞门口的时候,就转回身来。靠着防空洞门口边上的石头墙壁站下,看着跟过来的高崎。
穿着和他一样的工服,只是不再那么肥大,十分合体,可以把她婀娜的体型给表现出来。
陶洁手巧,工服肯定是自己改过了。
还是带着蓝布工作帽,只是不再把高高的前额整个罩住,而是把它露出来,白皙而饱满。
高崎的心里,就再次有了那种颤栗的感觉,那恐怕是最高级别的心醉了。
这个感觉,从什么时候没有了?
那个醉鬼高崎,每一次喝醉了,在睡梦里梦到妻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