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皇帝病重的消息外传,晋王府自然会被闻讯而来的他们所围堵,那么陆瞻是绝无生还机会的,王妃催他进京,也确是十万火急。
然而今夜这些人若是想要夺位的皇子们遣来的,显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皇帝病重。那么矛头就应该先指向晋王才是,毕竟本朝还没有把皇位越过皇子直接传给皇孙的先例。
他一个被贬为庶人的皇孙,目前是没那么大威胁的。
如果不是他们,周贻所说也无假,那便只有晋王府里他那些兄弟了!
晋王妃膝下只有个女儿,王府所有子弟都是庶出,包括陆瞻,但他却因为打生下来就被王妃收养而成了嫡子,皇帝当年便钦点他袭了世子爵位。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招致的并不见得都是好事,就譬如说这些年接连遭遇的暗算。
可既然对手都不惜埋伏在此暗杀他,又为何没曾在潭州下手呢?
还是说……他们已经下过手了?
想到潭州还有孩子娘和他两个孩子,他心一顿,既然他在这里遇险,那他们呢?!
陆瞻狠命地滚动了一下喉头。
看着已经交起手来的双方,他咬牙道:“你派几个人原路返回潭州,接应娘子和澈儿他们!剩下的人随我,不管哪条道,都先闯出去再说!”
“是!”
周贻抹了把脸上雨水,派出几个人从攻势尚算薄弱的来路杀去
陆瞻也提起剑,自马背上跃起杀入阵中。
周贻的话自然不可全信,但若他所说无假,那这一日下来周贻下手的机会简直数不胜数,甚至光是坑他一条违旨私出禁地的罪名便已足够。
他眼下只能选择背水一战。
“——公子当心!”
陆瞻血战正酣,一直与他保持着两步远距离的周贻突然惊喊!
他迅速回头,只见一柄冷剑就自暗处直刺过来!
周贻身随声动,疾扑向他。
陆瞻他因心存戒备,迅速避开,那剑便当场将周贻穿胸刺了个透!……
“周贻!”
陆瞻四肢血冷,一把接住他。
周贻睁圆双眼,死命紧握着他手腕:“不要难过,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王妃,王妃知道公子也没有盲目相信她,她只会感到欣慰……”
陆瞻双手在颤抖。
“她会高兴看到公子不曾感情用事。王妃,王妃唯一的期望,就是公子能保护好你自己。但王妃,王妃是值得公子像信任亲生母亲一样信任的。等你回到京师,她还会有,会有要紧事跟你说……”
周贻说完狠咽了一口喉头,手抬起来,凝住最后一口力气将长剑掷向了陆瞻身后的敌人!
“周贻!”
陆瞻嘶喊着他的名字,但他终究已经在他臂弯里瘫软了下去。
眼泪混和着雨水流下来,陆瞻双拳已经握到发白。
“公子!您快撤!……”
侍卫们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地传过来,陆瞻放下周贻站起身,咬牙望去,只见留下来的这十二名侍卫已经倒下大半。
黑黝黝的四面已经涌现了无数人头,手上的弓驽在闪电激射之下也散发着道道寒光。这阵势,想走出去,也只不过是个美好的期盼罢了……
但他的信念里,从来就没有不战而降这几个字!
他迎着大雨持剑凝立,片刻后如苍鹰一般掠入了箭隙之中……
……
陆瞻被宠爱着长大,小时候跟扈从们玩耍时,从他们口中也听说过“天家无情”这样的话。
但少年的他是不信的,纵然典籍里给出再多证据,说明从古至今的皇室都鲜少有真情存在,他也还是笃定他们陆家,他们太祖奠定的这个朝代,是不一样的。
他们志趣高雅,有理想,也有高尚的品德,是有情有义的一朝皇室,绝不会有利益纷争。
皇祖父听了也就笑一笑。
这份笃定开始动摇,是在他成亲当晚,他给皇祖父敬酒,后来酒里被查出来有巴豆的时候。那几日偏巧他的马有些不妥,他拿了些巴豆粉喂它,手头就还剩下了些。
但是巴豆粉怎么会跑进酒里去呢?而且还是皇帝的酒里——要知道,巴豆粉并不是毒,凭物器是测不出来的,所以太监也没有验出来。
最后就有人发现了他身边近侍“畏罪自杀”的现场。
半年后当他回来查清了真相,脸就开始被打得啪啪响。这世间果然没有那么多值得信任的人,哪怕是你的亲兄弟。
所以冷剑出来之初,他确确实实是怀疑过周贻的,疑点那么多,又那么明显,他不怀疑他怀疑谁呢?
可明明前一瞬还被他怀疑的周贻,下一瞬就替自己挡剑送了命!
陆瞻犹记得被无数枝箭射中身躯乃至是头颅的痛感,那是他平生所未承受过的任何一种痛楚。
直到身上传来另一股清凉,这清凉的感觉虽然也不好受,但却渐渐击退了箭伤之痛,并使他身躯逐渐轻松,得以平稳呼吸。
……入目是晴朗的天空,入鼻是泥泞的味道。
他目光静止了片刻,倏而转动了一下头颅。
“醒了?”
铁牛连浇了几桶水,渐渐看到他眉眼在动,再泼了几瓢,便就一脚踏在木桶沿上,支着上身居高临下地觑着他。
陆瞻在仍显清凉的三月天打了个激灵,迅速坐起来!但腰肋上的疼痛又使得他嘶声倒了下去。
“别装,装也没用!”
铁牛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横着一双眯缝眼望着他。
陆瞻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