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子的声音不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曹植的心脏还是紧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曹植膝盖发软,险些跪下。可是不知道一股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住了他,让他静静地站在天子面前,拱手施礼。
“陛下,允良昨天问了臣一个问题,臣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子转过身,瞥了曹植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开去,半边嘴角轻挑。“皇叔读书万卷,博古通今,还有什么问题是难得住你的?若皇叔真不知如何回答,朕只怕也无能为力。”
曹植微微颌首,恢复了平静。“陛下谬赞,臣不敢。只是读书再多,终有不及之处,岂能事事皆有答案。且允良是病人,自为囚徒十余年,不谙人情世故,有些问题也是离经叛道,不循常理。纵使圣人再世,只怕也无法回答,又何况是臣。”
曹植说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倒说起了关中的防务。虽然不知道诸葛亮什么时候会进攻关中,但诸葛亮本人没有回成都,一直留在汉中,显然没有死心,再来也是迟早的事。陈仓故道作为选择之一,不可不防,尤其是在诸葛亮急于建功的情况下。
进攻凉州受挫,诸葛亮自贬三等,以右将军行丞相事,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维护自己的权势。
天子皱了皱眉。“诸葛亮本是书生,弄权尚可,统兵非其所能。大将军已有安排,皇叔不必担心。”
“陛下英明。若诸葛亮进攻关中,的确胜算有限。可若是他进攻武都、阴平,便有些麻烦。”
天子点了点头。夏侯玄向他汇报过这件事,他还特地召曾任武都太守的城门校尉杨阜询问相关情况,已经嘱咐曹真加以注意。曹真具体如何安排,目前尚不知晓。
但天子此刻的心思并不在此,他很好奇曹苗究竟问了曹植什么问题,以至于曹植都回答不出来。他忍了好一会儿,想等曹植主动提。曹植却似乎忘了这件事,一直在说军政。天子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曹植,将话题重新拉回行间江东,阻止孙权称帝的事上。
“皇叔,允良不肯去江东,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曹植愣了一下。“不是有顾虑,只是他身体不好,不能远行。”
“朕怎么听说,他每日习武,身体很是强壮?”
“他的身体不好倒不是虚弱,而是不能受刺激。行间乃是用险,非冷静不可。他……”曹植苦笑着,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天子眨了眨眼睛,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皇叔,允良为大司马施治,实在妙极。”
曹植尴尬地笑了一声:“其实大司马能转危为安,是他心中自有一口气在,与允良没什么关系。要说有功,也不过是误打误撞,可一不可再。听说大司马对此耿耿于怀,将来还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天子无声地笑了。“话虽如此,心病难医,允良还是有功的。皇叔,你说……允良是不是也有什么心病难解,故而难愈?”
曹植眼神黯淡下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些得意。“应该……和他母亲有关吧。”
天子看着曹植,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曹植踌躇再三,迫不得已,这才解释了一番。天子封曹苗、曹志为乡公,原本是对曹苗救治曹休的酬赏,但曹苗却觉得这个封赏就是否认了他的嫡子身份。如果他的生母崔夫人没死,现在被封为王后,他就是嫡子,理当继承王爵,成为王太子,而不是乡公。
“他问我,他的生母安葬在何处,想去祭拜。臣……不知如何应对。”
天子皱起了眉。“皇叔,你说,当年武皇帝下诏赐死崔夫人,错了吗?”
曹植长叹一声。“臣自然支持武皇帝的决定,只是允良当年尚幼,又病了这么多年,思念生母也是人之常情,臣不忍切责。他这心病,怕是无解。”
天子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事……的确难解。”他顿了顿,又道:“皇叔,待哪天空闲,领允良进宫来,朕以家人之礼见见他。说起来,有十多年没见了呢。”
“唯。”曹植躬身领命。
——
说完事,曹植下了殿,与在殿外等候的孙浩汇合,将天子要见曹苗的事告诉孙浩,让他找机会将消息传回去。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刚出了殿门,迎面便与太尉司马懿迎面相遇。
曹植本想闪开,司马懿却赶上两步,来到曹植面前,躬身施礼。
“敢为大王贺。”
曹植有些勉强地还了礼,转身又要走。司马懿横行一步,拦住曹植去路。“大王且慢,懿有几句话,想对大王说。”
曹植皱起了眉。“孤与太尉道不同,也没什么话可说。且公为大臣,孤为诸侯,不宜有太多往来,这可是当年诸公建议的禁令。”
司马懿面不改色,笑得更加谦卑。“大王,三代不同礼,五伯不同法。若非如此,大王也不会成为国之础石,陛下肱股。”
曹植眼神微缩,打量了司马懿两眼,一时倒不好否认。他讨厌司马懿,可司马懿已经被夺去兵权,对朝廷的威胁暂时解除,天子的决定却引起了大臣们的反对。如果一味穷追猛打,激化矛盾,并非上策。
况且,禁止宗室诸侯王之间互相走动是先帝曹丕的禁令,天子有意打破,只是阻力太大。如果辅政大臣之一的司马懿能够表示支持,相信很多朝臣都会闭嘴。
“太尉有何指教?”
“懿回京之后,听荆妻说,她曾托请清河公主、德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