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爷听出关二有些不愤,当下呵呵一笑,说道:“关二哥也不必生气着恼,曹州刘现在驻在淮安,不过他最想要的还是扬州,先拿淮安当根基,再图扬州,要得地盘,首要还是要有钱粮。咱们大爷掌控多路私盐,曹州刘也是知道了,前一阵子派人带了委札过来,委咱们大爷当游击将军,大爷还没有答应,意思是嫌官太小,最少得给授个参将名义。若这事成了,大老爷当参将,二老爷最少是个游击,关二哥怕是能接这个提举官职,众多弟兄都能摇身一变,从千总到把总各有职差,再兼个指挥佥事,千户,副千户,好歹都有品官出身……”
刘泽清到淮安后先图的是安身,再图钱粮充足,壮大部曲。他现在已经派了诸多部将分驻各处,除了淮安山阳沭阳宿迁外,还有安东宝应盐城各处都开始陆续派兵驻守,但刘泽清此时还没有留在淮安府城安身的打算,他更想要的是扬州,扬州的地位不需多说,以刘泽清此时的判断应该是李自成必定能打下京师,但安顿北方,整理好北方秩序,巩固九边,再下河北山东河南,这个时间最少得一年。
他可以经营扬州,坐视天下风云变幻,看看大明南边的这些文官怎么应对。
如果大家都投降,刘泽清坐拥淮安,麾下数万大军,投降的筹码不小,在新朝最少也能封个侯伯,大明自嘉靖之后没有武将封爵,新朝始建,会荡涤消灭旧朝勋贵,同时也会册立自己的勋贵,刘泽清当然要抓住这最好的机会。
至于整军顿武,誓师北上勤王替大明卖命,刘泽清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和觉悟,怕是整个淮扬地方到南京,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位刘总兵会有这般高尚的情操。
兵马钱粮,是刘泽清近期关注的要点所在,杨世礼一伙人在地方很有势力,人强马壮,控制私盐,将此人拉拢过来,一则得稳固财源,二来扩大部曲人手,一举多得,对刘泽清来说是一桩好买卖,以朝廷现在废驰的法度根本不可能对刘泽清有什么约束,其麾下的副将参将游击已经数十人,在天启年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任命一个游击或参将,对刘泽清来说毫无困难,对杨世礼来说,要一个参将官职到手,由一个私盐贩子成为大明将领,还能保住此前的地盘,只要给刘泽清提供一些钱粮收益,他可以利用官职再将这些损失捞回来,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毛师爷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便俱是明白过来。
关二高兴的满脸放光,站起身来叉手对杨世达道:“大哥眼看要做大官了,小弟先在这里给大哥贺喜。”
杨世达一摆手,笑道:“这是我兄长的带契,也是时运!没有李闯往京师打,曹州刘不会避到淮安来,他不到淮安来在这里图谋大事,我兄也没有机会保举官职,说来说去,还得谢李闯才是。”
关二与众多青皮俱是捧腹大笑,连那有些矜持的毛师爷也是笑了起来。
众人笑了一气,毛师爷大有深意的道:“各位好生做,以在下估算大明王气已终,李闯终得天下,曹州刘不是那种死心眼,定然会成新朝亲贵,到时候诸位也成为新朝开国的功臣,此后数百年间富贵绵长,真是可喜可贺。”
关二虽然不大瞧的起读书人,更不喜眼前这毛师爷身上的酸气,不过反过来说他又对读书人充满着神秘的敬畏感,千百年的传承不是那么容易被完全否定,对毛师爷的论断,关二又惊又喜。
大明要亡国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叫关二等人感觉有些迷茫,甚至有些隐隐的痛苦。不管他们对皇帝观感如何,对大明怎么厌弃,但他们多半是万历年间出生,经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在大明生大明长,这个王朝贯穿了他们的前半生,包括父辈祖辈,一旦大明轰然倒下,每个人就象是心中缺了一解,不适和难过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
但这只是隐约的感觉,也是一种习惯的作用和力量,杨世达和关二等人更多的还是心中欢喜,一旦新朝建立,跟着有实力的军头投附新朝,带来的回报之大根本不需多想。
杨世达此前就是个混迹在各个县城的青皮无赖,靠着讹人骗人混口饭吃,关二是判过流放的罪犯,其余的众人也多半是街头无赖,各宗族都管不了的青皮混混。这些人是大明这座庞大建筑的底基中的蛀虫,欺压良善,扰乱地方,遇到强项手狠的地方长吏,这些人要么被关押流放,要么就可能直接被判斩首,难道还会有御史官长替这些无赖子弹劾地方官吏?
在大明的历史上不乏先例,苏州就有地方官员,一次斩杀过百人的打行无赖,借此弹压地方风气,时人只会拍手称快,绝不会有人同情这些人群中的渣滓。
现在,这些人就要摇身一变,穿上官袍,戴上乌纱帽,系上乌角带,银带,脚踩官靴,成为百姓敬畏仰慕的大老爷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