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七年
书桌上的纸详细记录着宋河一家子:宋河,男,年四十三岁,河南洛阳人氏,武艺:五虎断门刀,为天地会河南分舵舵主。妻吴氏,已故,一子二女。子宋怀朝,年十九;长女素娘,年二十三,嫁山东王海,王海经查,确系商人;次女月娘,年一十六岁,未曾聘人。
一只手掌按在了纸上,掌背上青筋暴露。手掌的主人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个子极高,
脸略黑而眉浓,浓眉之下一双眼睛狭长而锐利,抬起眼看向面前站立的那身着黑色劲装的少
年时,便带了杀气:“出发。”少年们齐刷刷走上街头,清冷的月光映在他们右臂黑漆漆的连
环甲上映出肃杀之色。齐刷刷的脚步声在夜半寂静的街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这些人乃是雍正帝创立的特务组织血滴子的成员,雍正帝便是用这个组织缉杀一直以来
都生生不息的反清复明组织。血滴子成立近十年,成员几经更迭,接任务凡三百余次,却无一败绩。现在的统领出身满上三旗的乌拉那拉氏。其余队员也出身在满蒙八旗之中。行动中为了掩人耳目,各自都有汉名,队长便叫做王磊,其余人便是陈泰、胡图、穆森、十三、布喀等。
转血滴子众人就到了宋河家门前,这些人几年来配合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彼此心意,到了这时,大家伙儿更不开言,便有两三个人跃上墙头就往后院掠下去,王磊就在门前,抬起一脚,内力运送,一脚就把个紧闭的黑漆大门踢得开了。宋河是以做皮货生意为幌子的,家中的仆人实则都是他天地会中的下属,一听得这番动静,都起了床,就要抄家伙动手,哪里来得及,就见得刀光如雪,血光四射,尸首纷纷倒下,热血溅在那些年轻人的黑衣之上也不过是濡湿了一片衣裳而已。
后院的宋河正好睡,忽然听得前院的厮杀之声,他知道自己是刀头舔血的干活,那把五虎断门刀时刻就在手边,此时一把抓起,挽个刀花就朝着门外冲去,哪里晓得他才踢开房门,就见一只漆黑的奇形皮囊带着雪亮的银链已然飞到头顶,待要闪避已是来不及了,那皮囊忽然就落了下来,把个宋河的头裹在其间,就听得机刮运动之声,那宋河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啊”头颅就叫那皮囊带了回去。
宋怀朝在自己房中也听得动静,到底他的功夫差了他父亲一层,待到他跃出来时,就见
他父亲的身子笔直地立在门前,依然拉着个架势,只是颈上的头颅已然不见了,胸腔之中一
股热血正冲得老高。宋怀朝眼见得这样诡异恐怖的情景,已顾不得害怕,他大喊一声,挥舞
着手中的五虎断门刀就朝着那三个少年冲了过去,只冲得几步,就觉得心口一阵冰凉,浑身
的力气瞬间就流失了。宋怀朝低头一看,却是一只雪白的手握着漆黑的刀柄,手背上溅上了几滴鲜血,而刀身已全然刺入了他的心口,顺着握刀的手臂向上一瞧,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玉雕雪砌一样的面容,眉秀而目冷,薄薄的嘴唇带着一抹浅红,竟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宋怀朝人生之中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她的手上怎么可以沾上血呢?
第二日,洛阳城中纷纷传扬着皮货商宋河一家被人灭门的消息。谁也没留意,同时一行六七个少年就那样光明正大出了洛阳城。
第一章新帝
雍正驾崩,传位皇四子弘历,是为乾隆帝。乾隆帝起先还沿用旧制,等到年号一定,朝政更迭就频繁、数年间,乾隆帝以先皇遗命为由把几个雍正帝留下的老臣子,明升暗降,都被调了官位。其中领侍卫内大臣瓜尔佳龚额,原是雍正心腹,颇受倚重,今儿忽然就调任文华殿大学士兼尚书房行走。这调任的旨意一下来,通些政务的都知道是明升暗降。虽说尚书房那是教育皇子皇孙的地界,未来的天子也在其中,搞得好了,便是升天之阶,但是,如今明摆着新帝对先皇这些重臣使着不安心,日后随意一个由头,就能说你教育皇子不力,削职去官也是常事。
也是龚额从前为人不错,和他交好的大臣不少,听得这个任命对他多少有些同情,只是碍着皇帝的面儿,还得过来恭喜他高升一步。龚额满脸堆笑一一回应了,待得回到府中之时,才露出愁容来。
尼楚合也听到风声,又听得使女敏敏说阿玛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她知道乾率帝借口说雍正吏治过严,恐伤天下士子之心,有意更化旧制,前朝的重臣近来渐渐都失了圣心,想来自己的阿玛也在其中。尼楚合接过敏敏托着的茶盘,就去书房前叩门:“阿玛,是我。”她的手拍在黑漆的木门上,愈发显得肤如凝脂,指若削葱。
龚额在里头听得爱女的声音,叹息一声,过来把门打开了。尼楚合一手托了茶盘,迈进门来,对了龚额笑道:“阿玛,您喝茶。”她的声音不若寻常女子的婉转,略略显得低沉,带着笑意的时候就多了分说不出的娇柔来,似一根羽毛在人心头轻轻颤动。
“阿玛,今儿朝上没有什么大事吧,瞧您眉毛皱的。”尼楚合把个茶盏递在龚额手中。
“你阿玛升职啦,现在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尚书房行走。”龚额现在哪里喝得进去茶,接过茶盏,转手放在书案上。
尼楚合却不是寻常闺中女儿,听得这几句,挑了挑眉头:“圣上这是明升暗降啊。不过,阿玛,您辛苦了半世,如今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