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号头来填表啊。”
“都不要乱,排好队啊扑街!”
“一工学堂是有规矩的,没住处的就不要来捣乱……”
维持秩序的一工学堂保安,拎着短棍在那里吵嚷叫嚣,排队的人都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拿号头,然后填表。
只这么一个环节,就刷掉了不少想要浑水摸鱼的。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指望看得懂学堂的布告栏?
没住处说明是个流浪汉,搞不好还是卑鄙的外乡人,学堂清净之地,怎么能够藏污纳垢呢?
“吉利数字啊大佬。”
“八十八,大角哥顺风顺水。”
黑窝仔和李富贵的小跟班,都忙不迭地过来说好听的话。
学堂的保安见状,扬着手中的短棍吼道:“闲杂人等靠边啊!”
“是是是……”
几个少年见状,顿时鸟兽散,退出去好远,这才在一棵路边的大榕树底下重新聚在了一起。
“姓名、年龄、籍贯、住址……”
拿着号牌到了里头,才有一个大凉棚,太阳底下,晒谁也不能晒自己。
凉棚底下几个油腻中年人穿着短衫,翘着二郎腿,脚尖儿挂着一只摇来晃去的木屐,头也不抬在那里吩咐着排队的人赶紧做事。
王角拿了表格,找了个地方就坐下填写,手中的笔是铅笔,做工倒是精良,上面还有隶书的“安利”二字。
这是安利社生产的文具用品,传说这个安利社,前身叫“安利号”,跟三百年前贞观大帝的妹妹安平公主有关。
听着就比较扯淡,王角寻思着都公主了,怎么可能low到过来卖铅笔?
填写完毕之后,又刷掉了一批人,当场刷的,凉棚底下的几个油腻中年人用的理由就是……字太丑。
不求多好看,至少不能扭曲得像蚯蚓。
但这年头大多数在杀龙港能够识字的人,底层很少有进行系统训练的,大部分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画字,只是看上去像那么一个字。
王角虽然字也不好看,但比划还是有的,横竖折弯钩,像模像样。
“靓仔姓王?”
“嗯,祖上胡逗洲的。”
“哎哟,那咱们三百年前是一家啊。”
“阿叔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
王角笑呵呵地抬了抬头,又埋头继续填表格,其实他早就知道,这群油腻中年人里头,有个姓王的,成天喜欢吹牛逼自己是琅琊王氏之后,还说王鼒是他直系祖宗。
是真是假还能回溯到三百年前去?
更何况琅琊王氏在贞观八十八年就分裂过一回,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后来第二次内战,那更是打得不可开交,但凡大姓,都是分成了好几个分支。
就好比南海四大家族,冯、李、杜、冼,在东海照样有分支,甚至在皇唐天朝的叙利亚行省,有个景教大教堂的大神父,曾经每天祷告之前,先在自己家里给冼夫人像磕头……
贞观三百年的大姓,随便吹个牛逼,其实都能吹到真牛逼的大佬前人身上。
“我拿你寻开心?谁不知道我王百万祖上显赫?不过无所谓啦,反正一代自有一代福,到我这一代,有饭吃,饿不死,就很好啦。”
“阿叔器量大,有福气啊。”
“嗯……”
王百万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嘬了一口凉茶,对王角这个后生,相当的满意。
“随便写点文字,都当是写作文,语句通顺就能过关啦,靓仔。”
“真哒,多谢阿叔提携啊。”
“谁不知道我王百万最照顾有眼水的后生啊?”
“谢啦阿叔!”
笑了笑,王角把表格递交上去,就知道这又过了一关。
最后一关,其实跟通告无关,也不需要王角来写通知之类的应用文,而是随便写点语句。
正如王百万说的那样,就是作文。
也不用多长,两三百字即可。
王角想了想,寻思着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就抄了下来。
当初他在一个初中做保安的时候,天天都听学生们早上朗读,耳朵里都快出茧子了,忘也忘不掉。
写完之后,王角就把最后的作文递了上去。
这一回审核的,就不是王百万这群油腻中年人,而是一个谢顶戴眼镜的老头儿。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
老头儿显然原本也没想过这群来应聘门卫的能有多少文学素养,翻完几页纸之后,看到王角的这一段儿,顿时都惊了。
“叫天子……”扶了一下眼镜腿儿,老头儿抬头看了看王角,“后生仔是江东人?这种叫法,江东比较多啊。”
“母亲祖上住在浙江江边。”
“噢……”
老头儿点了点头,“这是你写的?”
“不是不是,是浙江边上一个姓周的先生写的,只是印象深刻,就记了下来。”
“后生仔很实在啊,没说是自己写的。”
老头儿嘴上说着,更是连连点头,这年头,人品比什么都强啊。
一工学堂现在最需要的,不正是诚实可靠的小郎君吗?
“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嘛。”
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王角让自己笑得像个“老实人”。
身为一个专业的保安,什么时候像个老实人,王角实在是太懂了。
眼前这个老头儿应该就是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