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吉并非没有怀疑过李京树,但他不了解王笑,潜意识里觉得一个被追杀的人应该是另一副样子,紧张、惶恐,而不是像李京树这样从容。
从容到匕首在英俄尔岱身上捅了两下之后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利落地抽身而去。
就好像是个老练的刺客。
但这……杀的可是龙骨大啊,这个可以决定朝鲜整国命运的人,这个每次出使都让朝鲜风声鹤唳的人。
这一刻,英俄尔岱摔倒在地,崔明吉被人推倒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王笑跃下城头。
崔明吉有些茫然……这掉下去不就死了?
但下一刻,他马上反应过来,王笑死不死的对自己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朝鲜和清朝的关系。
“快,请大夫!龙骨大,你信下官……下官真的真的不知情……”
英俄尔岱倒在地上,努力睁着眼看去,却是喃喃道:“去……看看王笑死了……没有?”
一个清兵迅速冲到城垛边,却是从城垛上拾起一个带着绳的铁钩子,提起来一看,只有一条长长的牛筋绳,下面空无一物。
“将军……楚寇王笑……跑了。”
好半晌没有人回答,那清兵将手上的牛筋绳绕了一圈,转头看去,只见同袍们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
而地上的英俄尔岱已经没了声息……
“将军!”
一阵悲哭。
崔明吉看着英俄尔岱的尸体,身子僵在那里。
自己该怎么办呢?清兵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下一刻,一支长矛激射而来,噗的一声贯穿一个清兵的身体。
黑暗中,有人突然大喊道:“救郡守大人!”
“别过来!”清兵搭起弓便向崔明吉的亲兵射去。
“动手!”
“砰”火铳声响起。
“杀啊……”
崔明吉有一瞬间几乎要大喊出来喝止住自己的人,他自然能分辨出这是楚人在设计挑拨自己与清兵。
但一刹那,他突然转念,接着就地一滚,趁着按着自己的清兵没反应过来之际滚了出去。
肥胖的身子滚出很远,竟是出人意料的灵活。
“快救我!”
崔明吉大吼一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弓箭、火铳对射了一轮之后,清兵与朝鲜兵撞在一起,血肉飞溅在地上。
崔明吉背上中了一刀,疼得哇哇大叫,却凭着惊人的求生欲又逃出了十步之远。
朝鲜兵离得本就不远,崔明吉这一下便已快要冲回自己人当中,却听“噗”的一声,一支利箭钉在他腚上,崔明吉一声惨呼,只道自己肯定要死在这里了。
下一刻,又是一支长矛激射而来,将他身后一名清兵刺倒在地。与此同时,朝鲜兵拥上来,死死护住他。
“啊唏,吓死我了,疼死我了……快!守住!别让他们过来!”
“崔明吉!你敢杀我家将军,欲反乎?!”清军中有牛录赶来,大喝道。
崔明吉躲在亲卫当中,有了些底气,又觉平白受伤实在冤枉,边跑边大喊道:“本官说了不知情就是不知情!”
他跑下城头,回头看去只见城头上一片混乱,朝鲜兵人数虽多,却完全不是清兵对手。
“大人,守不住了,怎么办?”
崔明吉咬了咬牙,道:“快去把偷袭楚国战船的人马撤回来。”
“那皮岛……”
“铁山郡要是没了还要皮岛做什么!快去。”
他也不敢再呆,也不管身后打得如何,由士卒拥着一路往县衙逃去。
一路逃,他一路也在考虑今日这事该如何收场。
整个丙子之役,清军在朝鲜死的将领也就一个杨古利。现在倒好,英俄尔岱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自己该如何向国君解释?国君又如何向清朝解释?
崔明吉忧愁不已,却忽然听属下一员将官凑上前,低声道:“大人设计杀了女真狗官,冲这份忠心与谋略,卑职愿与大人共谋大事……”
崔明吉一听,心中大怒。
——谋你娘的大事,是我设计杀的吗?我是那么不顾大局的人吗?!
下一刻,他看着那将官狂热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
接着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个朝鲜将士目光中皆有些狂热与崇敬。
崔明吉愣了愣,话到嘴边便变成了:“噤声,休要再提。”
他一路逃到府衙,却见朴元尚飞快冲上来。
“大兄,大事不好了!”
崔明吉当然知道大事不好,闻言皱了皱眉,骂道:“还用你说。”
朴元尚却是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李京树给大兄留了一封信。”
进了府衙,崔明吉背上的伤口还未处理,腚上的箭矢还未拨。却是先将王笑的信抽出来看来……
“三百年血诚事大,恩义深重。义同君臣,恩同父子。壬辰倭乱之日,苟非我楚朝动天下之兵援尔邦,尔邦今安在耶?今尔等忘罔极之恩,乃助胡虏害中华人耶?!”
开头一句喝问,崔明吉仿佛看到李京树的模样与王笑合二为一,化成一个极具威严的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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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月色下,王笑策马穿过战场,高呼道:“英俄尔贷已死!我乃楚朝怀远侯!杀奴酋者便在此,谁敢来杀我?!”
城外的清兵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城墙上一片乱糟糟,并无旗令回应。
战场上,庄小运、耿当一听,只觉一股热血激在脑中,浑身都有些颤栗。
“侯爷!”
汪旺与杨仁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