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唐节正率军要渡过沙河,他本就狂傲,又觉得自己看穿了王珍的伎俩,想要抢在王珍带着楚帝逃跑前出其不意包围燕京,再加上立功心切,便有些大意、被孙白谷半渡而击。
好在唐节骁勇,再次亲自断后,伤亡倒也不算惨重。
但孙白谷既然布下埋伏,唐节偷袭燕京的计划显然已经告破,至此他才明白,王珍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接下来,唐中元便急令吴阎王包围燕京、封锁楚帝南逃路线,东路大军也不急着行军,与孙白谷且战且进,稳扎稳打逼向燕京。
那边吴阎王领了军令也极是高兴。
东征之初,他本以为等自己绕过太行山,唐中元必已打下京城,便也不着急行军,一路攻城掠地,没想到竟还能赶上攻克燕京的功劳。
他这边大喜过望,率军才向燕京进发,却又在雄县又与山东兵马打了几仗,双方互有胜负。
吴阎王急着抢下攻破燕京的首功,拼了老命全力进攻,终于打败秦玄炳,一路追到白洋淀,才突然发觉过来:楚军是要吸引自己的人马,怕是要让楚帝趁机南逃。
等他再回过头北上,楚帝与楚朝重要的臣子已逃出燕京。
~~
是时楚军还有宣大军、神机营、神枢营、关宁铁骑、亲军十二卫,加在一起近七万人。
这七万人如果守卫京城,分散到十二道城门以及皇宫,兵力其实很薄弱。
但这七万人开始南逃,唐中元便至少需要调动四十万大军才可以围堵住他们。
瑞军东征虽然号称百万大军,其实两路大军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余万,其中还多是杂兵。
除了兵力捉襟见肘,唐中元还因为更多事感到焦头烂额。
他本想亲自领兵追杀楚帝,但京城不能没有他坐镇。
京城百姓需要他安抚、百官需要他招降,他不入京城不足以定人心。
但一进京城,他便被无数琐事束缚住。
他才发现,自己不仅是兵力不够,更严重的问题是,能做事的臣子不够。
他唐中元一人一天能做多少事?从出城到进皇宫,一路上供万民瞻仰就花了整整一天,接下来要祭天、祭地,要封赏,要立章程,楚朝旧臣要筛查,城中留下的楚朝勋戚要清理……
而这个时候,他的旧部们却满心满脑地想先挑选京城的宅邸,闹出无数乱七八糟的事。
归附的楚臣如伊光耀这样的便开始指手划脚想要拘束他的言行,担心亲皇帝闹出什么沐猴而冠的笑话。
原本被唐中元倚为臂膀的大学士刘循,往日里智计百出,但显然也没有一国宰辅的治国经验,各个衙门的关键官员被王珍与左经纶抽调走之后,整个中枢仿佛暂时瘫痪了一般。刘循短时间也没办法将架子支起来。
包括李柏帛,唐中元往日将他视为大才。但其实李柏帛不过举人出身,未曾出仕过,楚朝三百年下来官制繁冗,绝非西安城瑞朝的小朝廷那样简单,他一入中枢便也是两眼一摸黑。
……
唐中元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坐在这金鸾殿上,和曾经的楚帝周缵一模一样的焦头烂额。
内忧外患。
逃亡的楚帝要围劫;辽东要布防;朝廷一塌糊涂;钱粮又开始告罄……
唐中元仿佛深陷泥沼,实在抽不身来,只好令吴阎王总领三十万大军继续围劫楚帝。
~~
吴阎王收到旨意,心中十分不满。
功劳也分好坏的,攻克燕京是大功一件,杀掉楚帝也是大功一件,但杀楚帝就得担千古骂名。
——谁知道以后唐中元会不会把自己这个开国大功臣杀掉,到时候他是圣名垂千古的皇帝,自己却要替他把千夫所指的罪名担下来。
但心中再不满,吴阎王也不敢敷衍。如今马上就要lùn_gōng行赏了,若是放跑了楚帝,担不担罪名不说,封赏肯定要大打折扣。
他也只好全力围攻。
好在楚军兵马虽多,但带着一众文臣、嫔妃、家眷等乱七八糟的人有上万人之多,行进倒也不快。
双方一路鏖战,从顺天府打到河间府,杀得京畿大地一片狼藉。半个月后,吴阎王终于在沧州将楚军围下来。
但在这个地方围住楚军,吴阎王也压力极大。
沧州,意为“沧海之州”,因其濒临渤海。此地处于九河下梢,北依京津,南接山东,乃京杭大运河纵贯之地。
此时山东兵马在沧州以西的献县整备,楚军若向西突围与其汇合,吴阎王便很可能拦不住他们。
而楚军若向南,便是山东境内,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勤王兵马接应;若向东,楚帝便可乘船离开;楚军甚至还可以调头向北,从天津出海。
~~
大楚延光十八年、大瑞兴禾元年,九月二十四日。
沧州城外五里,岳庙中,吴阎王正与麾下将领议事。
这岳庙乃是岳飞第十一世孙在楚朝太宗年间移居沧时州所建,吴阎王驻军在此,便将岳庙占下作为自己的营地。
香案后摆着三尊塑像,岳飞正襟危坐,其子岳云和岳雷手持兵器站立两旁。
殿中,吴阎王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的两个儿子吴通与吴伯正站他面前,其身后则是一众将领。
众人议了好一会,孟九才进来,环顾了一眼,似乎觉得吴阎王这样的人与岳飞同处一殿有些可笑,便摇了摇头,脸上微有些讽意。
“孟监军来了。”吴阎王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