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小年夜这日,姬府因为有丧事,不能像往年那样大操大办,白灯笼没取下来,外面街坊的喜喧声也传不进,哪儿哪儿都是冷清。而本来在年前要办好的葬礼,却由皇帝下旨延到二月初,等接姬明夫妇的遗体回来。
采蘩对逢年过节不太上心,出了被杀手半道截人的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门,在莲园里静静待了些日子,脚趾头都不踏到园外。至于大夫人提的,让她往各房小姐那儿走动走动,她当客气话来听,听过就算。
雨清进书房,“小姐,林管事来了,要见您。”
“请他进来吧。”采蘩把书放回架子上,坐姿端正着。林川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今日为何。
林川进来低头行了礼,“澄明堂那边传来了话,今年过年一切从简,除了老爷夫人们之外,其他人都在自己院里过,所以明日四房里自摆了两桌,公子让我请小姐过去吃顿年夜饭。”
“他和雅雅不在澄明堂过年么?”两个孩子自从回府,一直住在老夫人的院里。
“公子跟老太爷说了想搬回四房,老太爷没舍得,但年夜饭还是允雅小姐回来,因为不能喧哗,各房小姐都不去。”林川回道。
雅雅在,她当然不好摆谱不去,于是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但林川并不退,接着说道,“小姐新到都城,但小公子一直在老夫人那儿,出入不方便,不能带您四处逛逛去。这几日小姐不出莲园半步,所以就怕您闷了,嘱咐小的安排车马随行,不知小姐想不想到外头看个年景?”
姬钥这小子八成怕自己闷过头了就跑,对她招呼些小恩小惠的,不过既然送上门来,她没道理往外推,而且这回干脆善解人意一些。
“我能带上雨清雪清么?”采蘩问。
“小姐想带谁就带谁,不必如此客气问小的。”林川恭敬回道,“您是主子,我们是仆人。您一句话,小的们赴汤蹈火。今后,小姐只管说话硬气些,整个四房都给您撑着。”
采蘩目光一敛,这话里有话为得是哪桩?想了片刻没明白,干脆不想了。在姬府里,她几乎是个陌生人,根本不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人说傻人傻福,她就当自己傻享享福得了。
还是从偏门出去,漆墨车四驹行,另有骑士四名,前后护驾,腰间长剑,威赫凛凛。
采蘩僵住表情,想要说受不起这么大的架势,但之前的遭遇让她忍了下来,只道,“林管事你可想得真周到。”
林川亲手为她撩起厚棉帘,“小的照公子吩咐,不敢有半点马虎。这四位是童家新送来的剑客,因为公子和小小姐还没住回四房,所以这几日正嫌无事可做。一听说小的要找护院为小姐开道,便自告奋勇来了。”
童家是姬钥外公家,采蘩便看了两眼,但发现四人压根不瞧自己,目光虽不停扫,却都看得是四周,一手紧拉缰,一手松搭在剑柄,好似随时就要拔出利刃来。
“小姐别怪他们无礼,自打入了姬府就不搭理人,想干嘛干嘛,不听小的指派。”林川压低了声说。他以为够小声,剑客们听不到。
“我们拿童府的银子只听钥公子和小小姐吩咐行事。”为首的剑客回头,三十上下的年纪,剑眉黑须,目中精光闪闪,太阳穴高鼓。
女大虫说,只有真正的内家高手才如此。采蘩没见过,也不懂,大致揣测这人功夫不错。
“林管事,你说错了,他们不是自告奋勇,而是姬钥让他们来的。”否则就算没事,也不可能跑来保护她这个和童家没关系的人。
中年剑客目光移到她腰间,再与她正视,“姑娘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们兄弟能来鞍前马后,总不会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
采蘩本来没有结识之心,见他对自己不轻慢,眸中起笑,规矩福身,“壮士姓甚名谁,小女子采蘩有礼。”
中年剑客看她片刻,下马来一抱拳,“采蘩姑娘,在下梓峰,幸会。”没见过千金小姐还跟他们武人这般客气的,他心中诧异。
“梓壮士幸会,一路有劳。”采蘩说罢才上了车。
雪清雨清跟上来,各坐两边,不贪外头的热闹,很安静。
林川要放帘子。
“林管事,这是去哪儿?”她要出门的时候,防着她跑;如今主动请她出门,她突又多疑。
林川不爱摆油滑笑脸,正正经经答道,“先去绸缎庄给小姐选些过年衣裳。本来应该让人进府为您量身定做,结果时间仓促赶不及了。”
采蘩的衣箱里除了向琚送的那套衣裙,只有原来捡起的丫头装。姬钥是少年,虽然已经够聪明的了,却也没及时想到这些。至于姬府其他人,更不用提。倒是雪清雨清两人,赶了三两日,为她做了一套出来,虽说不上有多好看多高贵,但也算符合她没落名门的身份。
“林管事您想得真周到,我们正愁呢。府里今年过年再怎么沉寂,各房之间总会走动。小姐远道而来,替换的衣物实在不多,我俩针线活儿做得又慢又粗,想跟你说,小姐又不让,这回可好了。”听到买新衣服,雨清比采蘩还高兴。
林川刹那有点僵面,让采蘩看出来了。帘子放下之后她就在那儿想,直到车子停在一家绸缎铺门口,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再次发觉自己真不够聪明,这回八成又得事情到跟前才开窍。下了车,她对自己说,以后少提前动脑子。
脚还没踏进铺子,从里头出来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