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龄簌簌地踩着落叶,双手抱臂,攥紧了稍显单薄的道裙,稚嫩的脸颊冻得微红,她又朝乾玉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眉头微蹙,不知想着什么。
“师兄啊……”她视线顺着皇城高高的城墙移动着,悠悠开口:“你此刻究竟是什么境界呢?”
宁长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着摇了摇头:“境界不过是人们的编排臆想罢了,就像一杯水,空杯时是空杯,倒上了一些水便是有水,水倒得溢出来了,便是满了……人们在那个倒水的过程中,为了方便记录,便在上面刻下了许多尺度作为标记,作为一个个里程碑,我觉得那没有意义。”
“为什么?”宁小龄有些不服。
宁长久道:“因为水终究在杯中,只有当水跳出了杯子,开始寻找一个更大的容器,那个节点,才是真正意义上境界的节点……”
宁小龄悠悠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世间大部分的修行者,究其一生都无法见到杯子的边缘。”
宁长久停下脚步,想了一会,道:“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连修行都只是空中楼阁,但是师妹你不同,你既然能结出先天灵,便已在万人之上了。”
说着这些,宁长久想起了如今这副身躯,心神稍黯,想着不知如今的自己,究竟能走到哪里?
宁小龄也想起了自己那只老鼠大小的断尾狐,很没信心地鼓了鼓腮,她抬起头瞥了宁长久一眼,好奇道:“师兄可有先天灵?”
宁长久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一个音节:“有。”
宁小龄身子一震,几乎脱口而出道:“是什么?”
宁长久平静地看着她:“我的先天灵,不见了。”
宁小龄一时间有些木然。
先天灵一旦出现,便与气海连为一体,若是先天灵被强行拔除,那么气海也会随之破碎沦为废人……
那天晚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此刻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宁小龄一阵胆寒,心中那份恐惧她已压了许久,此刻更如碾过皮肤的针,让她身心发凛。
她状似随意地问道:“先天灵好端端的怎会不见,师兄是记岔了吧?”
宁长久轻轻摇头,没有作答。
那段遥远得近乎虚假的记忆里,他所记得的最后一幕场景,便是一道皎洁到极致的剑光刺入心口,那最极致的剑光之外,是一张最淡漠也最美丽的面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师父。
模糊的记忆里,他隐约见到自己的先天灵被她生生拔出,一剑斩断。
她似乎对自己说了一句什么,那句话好像很重要,但是他无法想起。
那一世的记忆至此戛然而止,之后一直到在这具身躯中苏醒,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在一个坟场般荒凉的地方困囚着。
他不再去想那些,目光眺望着赵国的城楼,朝阳初升的光映照着这座城市的古老,望上去像是一头暮年的困兽。
“你喜欢这座城吗?”宁长久忽然问。
宁小龄在湖岸边坐了下来,水面中映着她娇小美丽的影子,她淡淡道:
“我才来几日呀,哪里谈得上喜欢和讨厌?”
宁长久道:“赵国这百年,想来过得是很艰难的。”
宁小龄点头道:“荣国与瑨国两头饿狼时时盯着,哪怕自己割了自己许多肉,又哪里喂得饱他们?”
宁长久笑道:“那你知道百年之前,为何赵国能在他们之间,硬生生开辟出一块自己的国土?”
宁小龄道:“那时我还没出生呢,我哪知道?”
宁长久笑道:“因为有仙人相助。”
宁小龄也笑了:“师兄也信那些传说?”
宁长久道:“我曾经读过一些人间王朝的典籍,那时我也以为是传说,这些日子住在皇宫,我隐约觉得,那些传说可能是真的。”
宁小龄轻轻晃着双腿,道:“师兄说些什么呢?什么传说呀?”
宁长久也在她身边坐下:“那是赵国真正的立国之本,师妹年纪太小,此刻听起这些可能有些唬人。”
宁小龄眨了眨眼:“没关系,师兄与我讲讲呗?”
……
……
国师府的上空聚集着许多怪鸟,它们有的停留在屋脊上,有的振翅回旋在上空,但似是怕扰了府中的那位少女,竟是鸦雀无声。
关于雀鬼的传说在皇宫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昨夜赵石松遇袭之事也在小范围传开了,但赵石松自己的言辞很是模糊,只说是厉鬼索命,多亏了府上的小道长及时搭救,而那日巫主的出现与言辞,又将那雀鬼的身份,锁定在了许多年前祸乱皇城的妖鸟血羽君上。
许多经历过血羽君之乱的老人尚且心有余悸,期盼着巫主大人再次出手,彻底杀死那头妖鸟。
而知道更多内幕的人,则不相信血羽君的说法,他们最为忌惮的,还是如今暂住国师府的少女。
她如今握着国师府大阵的权柄,又事关国师性命,他们自然不好出手。
但是赵襄儿总有一天会出府的,所以私底下,许多人已经联系瑨国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在围杀娘娘的那一刻,一切便已不可逆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连同这位殿下一并杀了。
少女仍在府中,杀手却已在路上。
而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