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秋生低低喊了一句。
张锲瑜将他叫到了身边,从案上取过了一个他最常用的墨块,递给了他,说道:“等到小莲成年之后,将这个墨块掰成两半,研成汁水,一半给小莲服食,一半给黑猫服食,听明白了吗?”
“啊……爷爷,这是做什么呀?”秋生神色慌张。
张锲瑜没有多作解释,他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按我说的做就是了,爷爷要睡会儿。”
秋生接过了那个墨块,捏在了掌心里,他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呀。”
张锲瑜摇头道:“没事。”
秋生道:“最近的镇子不太对劲……刚刚有人在莲塘边上发现了许多紫袍人的尸体,他们……他们都是谁呀,是被谁杀的?池塘里的大黑好像也不见了,怎么叫也不出来,爷爷,我觉得不对劲,从那天的鬼节开始,我就觉得好不对劲。”
张锲瑜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然后说道:“爷爷只是有点累。”
秋生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秋生走后,老人起身,他摊开了身前的画卷,那画卷之中,半数已经沦为火海,而翰池真人的身躯则是越来越巨大,此刻看来,他才是真正吞吐天地的修蛇。
张锲瑜深吸了一口气。
某一个世界里,还在与九婴缠
斗的修蛇忽然长大了嘴巴,放声嘶吼起来。
它长大了嘴,竟将腹中的九婴尸骨慢慢吐了出来。
九婴的尸骨此刻像是一个蜷缩着的蛋壳,它的骨骼在对方的腐蚀之下,原本嶙峋的边缘已被磨去了棱角,变得柔软。
而修蛇吐出九婴之骨时,神色也痛苦不甘极了。
“以后我们再吃了它。”老人的叹息声像是宽慰,他让它吐出九婴尸骨,当然不是为了求和。
张锲瑜走入画中,来到了修蛇的面前,修蛇的瞳孔盯着他,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那蛇口的利齿像是一排排弟子,红毯般巨大的舌头则像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阶梯。
他没有时间去消化九婴的尸骸了,他也打算强融修蛇,迈入五道的妖道之中。
九婴的尸体上沾满了胃液一般的东西,那东西黏稠地包裹着它,不仅侵蚀着他的骨头,还一点点耗损着他的权柄,抹去它的神性,将其拉入凡间。
修蛇吐出九婴之后,它的身体灵活了无数倍,而那条原本与它缠斗的九婴之首,此刻看到自己完整的身躯,它的蛇瞳中露出了狂热之色,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修蛇大敌当前,它又不敢冒进。
九婴之首终究只是残缺的神骨,在完整的修蛇面前哪有什么抵抗的余地?
攻守再次倒转。
所幸它在被杀死之前,翰池真人已吞噬诸天而来。
真正的决战比他们想象中来得更快。
张锲瑜与翰池真人,此刻都是在五道的门口徘徊不止的假神,冠冕加身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一步之遥。
只是此刻他们并非大道同行者。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只能过一人的独木桥。
大半的画卷世界正如火如荼地燃烧着。
他们的身影在天地塌陷之前撞在了一起。
那不是刀与剑的厮杀,也不是术法与道法的比斗,更像是千年前蛮族部落里,赤手空拳的血肉相残。
原本固若金汤的空间隔阂,在他们的厮杀中竟脆弱得像是一张可以被轻易撕去的白纸。
镜子破碎般的声音每隔数息便猝然响起。
莲田镇的镇民和妖怪们,终于于今日看到了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场景。
天空像是一枚脆弱的蛋壳,露出了无数蕴含着岩浆地火般的裂缝,那些裂缝起初只是一道,接着不断地开裂,很快连绵到了整个天空。
随后,像是有一根手指戳上了蛋壳。
蛋壳慢慢地向内凹陷。
这个速度起初很慢,但没过多久,便是天崩地裂式的了。
争斗在一起的张锲瑜与翰池真人,他们的身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砸入了这片莲塘之中。
浪头激起百丈,然后滔天的大水朝着莲田镇砸去。
半个小镇在一瞬间便被湖水淹没了。
而那些湖水拍打上镇中的画作时,则直接涌到了小镇外面。
莲塘中,大量的湖水被蒸发成了白气。
张锲瑜与翰池真人在水面上拔起身子时,两人皆半身炭黑,狼狈至极,一时间也无法分清谁伤势更重。
与他们一同落下来的,还有修蛇九婴和它的一首。
修蛇的腹部又添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张锲瑜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
在翰池真人以剑斩开蛇腹将他硬生生拽出之时,他就注定了失败。
而水中,九婴在被吐出来时,反倒是吞走了修蛇腹中的天魂灯。
它借助着天魂灯渐渐地有了意识,这种意识是独立的,以至于它最中间第一首想要靠近与其相融之时,这八头的怪物竟张开脖颈对它嘶声狂吼,使得它一时间也无法靠近,但它们毕竟有着天生的勾连,几次对峙与试探之后,那一首还是缠了上去,试图重新钻回自己的躯体里。
这历史性的一幕却无人关心了。
翰池真人看着张锲瑜。
他像是即将踏上王座的帝王,悲叹地看着这块王座之前最后的顽石,他的心中生出了棋逢对手的欣慰和马上就要定鼎一切的骄傲。
天谕剑已在身侧。
张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