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瑨国还留存着高手。
下方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攀附在城楼上的披甲罗刹法相巨大地望着她,似在看一朵稀有却脆弱的花。
而皇城中的几位真正的高人,却一个个神色凝重。
天边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在了这座森严的城池上,也将赵襄儿的眉目映得清晰。
几个乘辇来观的皇子一个个神色火热,整个瑨国的花魁加起来,好像也比不得她形容半点,许多人开始高呼起来,让那罗刹别伤了她,要抓活的。
这样的欢呼声在赵襄儿跃下城楼之时中止了。
漆黑的九羽在天空中展开了巨大的翅膀。九羽虽然没有厚度,但它的剪影却很美,海鸥一般的翅膀,凤凰一般的尾羽,展翅之时每一道炸开的羽毛都好似利剑。
罗刹一个个腾跃而起,迎向了这个少女。
这一天是瑨国的噩梦。
城中下起了雪,黑色的雪,每一片雪花都是那护国罗刹凋零的灵力。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少女跃上天空,直接赤手空拳轰上那比她体型大数十倍的灵态怪物,接着那小山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碎扭曲崩塌,它们生根于瑨国,所汲取的,几乎是瑨国一国之力,每一个都是长命境的灵。
但分明同为长命境,赵襄儿却像是真正的魔鬼,一拳接着一拳打得它们神形俱灭。
寒冬像是提前到来了。
天上的黑雪下了许久才停下。
满城寒凉。
除了这时十二罗刹,赵襄儿没有杀什么人,甚至那些曾以极其难听话语叫嚣的皇子,她都没有去理会他们丝毫,她像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机器,真正目标唯有老王八般隐于深宫之中的瑨王。
“殿下止步。”
皇城之外,十二罗刹尽死,皇城上空的箭也没有一片可以粘住她的衣角。黑影掠空而过,入了如同虚设的皇城之后,终于被两个中年人叫住了。
那两个中年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衣裳服饰都极为相近。
他们像是两座压在皇殿前的山岳。
“有事?”赵襄儿难得开口。
其中一人叹道:“两国之战,当于战场见分晓,殿下一人入城,以天上仙力擅改人间格局,这未免与规矩不符。”
赵襄儿道:“你们嫌领土太小,便吞没十六个小国,更是兵压于赵,逼割国土,鲸吞蚕食。我与你们不同,我厌恶这座城,但我不会想着占据它亦或毁灭它。”
她只想杀瑨王,她要平赵国数十年民怨,也要借此宣泄心中郁积的剑意。
她踩上了台阶,向着上方走去。
“仙力人力与我何干?我是赵国的女帝,我尚在人间,谁敢逐我?”赵襄儿立在他们的中间,停下脚步,等着他们出手。
但两人对视了一眼,喟然长叹,却让开了道路,反而对着赵襄儿行了一礼。
其余玄甲重军立在两侧,长枪如林,亮堂堂地刺出,纷纷指向了她,却也没人动手。
幽深的皇宫里,苍老得不成人形的瑨王躲逃着,他想要吹灭所有的烛台,却不慎打翻了一座,惹得烈火燃烧,反而将自己的身体照得更加清楚。
他呼喊着求救着,祈祷着常樱数的预言成真,祈祷着神灵降世稳定乱局。
但什么也没有。那些人不知是被杀完了还是单纯被吓破了胆,竟一个也没有出手阻拦。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从火焰中走来。
她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年迈的瑨王看到的,最后的场景。
这一场战斗在今后的日子里被渲染得极为夸张,描述得热烈无比,仿佛整座城都是一个刀剑铿锵,战鼓如雷的战场,那位赵国女帝与瑨国之王亮起刀剑,展开的厮杀各有说法,总之皆昏天黑地神乎其神。
但真实的故事里,赵襄儿只是在台阶上一剑将他捅死,然后孤独地坐在黑金的王座上,极目远眺。
她觉得一切都好生无趣。
因为人间无趣,所有那些有趣的往事便显得格外生动了起来。
她顺便帮这座奢华的瑨王宫灭了下火,然后才来到了后院,站在了花开如雪的铁干樱木之下。
所有的物品已经齐聚,她在满树花开中步入了紫庭境。
她原本对于心魔劫是有期待的。
只是心魔劫比她想象中更加无趣。
心魔劫的领域里,她在最初便勘破了自身的真相,接着她走马观灯般再次走过了一生。
这一次的一生里,所有人皆极尽殷勤地服侍她,讨好她,万种浮华加身,千点奢迷醉人,真等云烟过眼之后,却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忆之处。
心魔劫中的赵襄儿极为冷静,最多的时候,她还是在熟悉的国,熟悉的榕树下,眺望着远方。
一眺十余年。
终于,她来到了十六岁,她在泱泱人流中搜寻着那个白衣的影子,不知为何却没有见到。
仿佛这是现实,而那些记忆才是梦一样。
她的心魔劫不可称为劫,因为心魔幻境中,所有人都在为她铺着道路,殷切献礼,有问必答,没有做丝毫的迷惑。
她没能在幻境中的十六岁见到那个她说不上情感的少年,于是她对于这个心魔劫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赵襄儿斩死了幻境中纸糊的红尾老君,破劫而出。
离开心魔劫之时,她的身后,所有幻境中的人都黑压压地对她齐齐跪倒,仿佛这不是心魔领域,而是她的神国。
她是君临一切的神,哪怕是心魔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