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心思一点点地下沉。
他的精神在识海中缓缓地展开了。
整个木堂在精神世界里倒映清晰。
自经历了洛书之事后,他对于精神力的理解也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层次。精神像是人的另一双眼,它看到的世界无比真实,甚至能在这个世界里,看到自己。
宁长久感受着木堂中残余下来的气息。
半年前,宁小龄初至宗门。她被分配到了木灵一脉,坐在这个靠窗的座位。她始终心无旁骛地盯着讲桌,窗外再美的景也抵不过说灵先生的讲课。
她的手是这样搭在木桌上的,这本笔记册子压在左腕之下。她的右手是拿着笔的。
今天她左边的书摞得很高,似是要遮掩什么。
她……翻开了笔记册子,来到了第一页,开始画画……
这画得……宁长久的精神翻开了册子,目光落在第一页。
虽然认不出,但她画得肯定是自己。
他向后翻去。
笔记与日记穿插着,有的地方字迹工整秀气,有的地方自己凌乱,好似是故意不让人认出来的。那些字,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认识一些。
他翻到了后面,精神微停。
后面皆是一些关于谕剑天宗剑法与古灵宗灵术之间的自问自答。
这两种术法像是拼图。
宁长久感受着它们的边缘契合之处,也渐渐地入神了。
他仿佛就是坐在此处的少女,看着笔记,苦思冥想。
宁长久想了一会儿,才初初有些头绪,后面又乱又丑的字便卷入了识海里。
字的后面,还有半个颇有标志性的猫脚印。
猫?宁长久微惊,心想古灵宗这般大,若有猫族大妖蛰伏隐居,想来也是不奇怪的。
若真是猫族大妖,想来是只善良可爱的猫。毕竟这世上的猫妖,也不全是像鱼王那样凶残的。
笔记缓缓翻过,宁小龄如水的心事也在他的识海中淌过。
黄昏的阳光始终不偏不倚地照在他的侧脸上。
宁长久合上了笔记,识海为目,缓缓望向四周。
精神世界里,周围弟子们残余下来的碎片都凝聚成了完整的影像,识海模拟出了他们平日里的模样,他们来来往往地穿行着,交谈着,周围不再孤寂。
木堂的最后有一张单独的桌子,那张桌子看上去很突兀,上面散落着猫毛,还残留着妖的气息……嗯,有些熟悉。
猫也要随同弟子上课的么?
宁长久的视线转了过来,他望向了身侧。
身侧,一个穿着杏色名贵绸裙的少女支肘而坐,打量着认真写字的宁小龄,轻声说着话。宁小龄时不时地回应着,俏丽的小脸上偶露微笑。
她应是小龄的朋友。
木堂中的蛛丝马迹被一点点抽离出来,宁长久看着来往的景象,精神随之渐渐剥离开表面,直达了深处,以全新的角度审视着坐在此处的宁小龄。
他们本就是永结同心的。
许久之后,日夜不变的黄昏里,宁长久终于睁开了眼。
睁开眼时,陆嫁嫁依旧坐在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木堂中只有两人,他们静静对视,谁也没有挪开目光。
“好了么?”陆嫁嫁问。
“好了。”宁长久说。
接着,他们又来到了宁小龄的房中。
房间的构造是很熟悉的,与当初谕剑天宗的大同小异。
宁长久感知着她的起居来去,残留的碎片慢慢地在脑海中拼凑完整了,勾勒出了分别两年的,宁小龄的模样。
“走吧,该接小龄回家了。”宁长久回过身,走出了屋门。
……
……
九幽殿里,司命坐在冥府之前,她的身前是一方黑漆漆的案,案边伏着一头口衔沙漏的古牛。
宁长久与陆嫁嫁走来时,司命正在斟茶。
她跪坐在竹席上,赤着的纤美yù_tuǐ枕在臀后。
“准备好了?”司命引水入杯,轻声开口。
宁长久道:“好了。”
司命斟好了茶,双袖抵在膝前,缓缓开口:“冥府是冥君的遗址,底部同样是一片精神的世界,但那与洛书楼不同。冥君死之后,那里就成了炼狱,堕入炼狱的生灵都要承受无穷无尽的灾劫苦难,意志稍差者,便会永远迷失在那里。”
宁长久安静地听着,他问道:“应该怎么做?”
司命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宁长久落座,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司命道:“过程并不难,你需要身负冥君权柄,随后入地狱深处,将她从炼狱中唤醒。”
“冥君权柄?”宁长久微怔,他从怀中取出了幽冥仙卷,将其轻轻地展开。
司命说道:“这仙卷只有一份,入冥殿的也只可是你一人。”
宁长久嗯了一声。
司命抚摸着她脖颈上的狐裘,轻轻笑道:“当然,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如今时间已过了一个月,你的师妹很有可能已被冥府吞噬,化作了魍魉小鬼,亦或者迷失炼狱,化作孤魂,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总之,实在不行就莫要勉强,否则要是回不来了,嫁嫁就要误会是我害你的。”
宁长久神色沉静,他饮尽了司命斟好的茶,道:“放心,我有分寸。”
司命按住了墙壁上的机关,精密机械式的机关层层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