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问:“到底是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老人痴痴笑笑忽又老泪纵横,道:“我想不起来,我觉得,我能把它找回来的,但……没有时间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宁长久忽地从老人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缕气息,那是一种玄妙得难以言喻的气息,似飞上九天苍穹的蒲公英,也似落到大海深处的白云。
这种玄妙的,令人动容的气息远在紫庭之上……
五道巅峰?!
宁长久心绪剧震。
但……无论怎么看,他眼前都只是个普通的老者,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看上去也只是七八十岁的模样。
可这道境又是怎么回事?
老人似乎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他看着天空,不停地疯癫似地自语:“若我是错……若我是对,若我是对,若我是错……若我……”
宁长久立在他的身边,没有说话。
某一刻,老人像是从梦中惊醒,他的眼睛腾起了骤然的亮芒:“我是对的!我一定是对的!”
哐当。
晴天霹雳。
先前还明媚的天空忽地下起了一场暴雨,和尚们从门外进来,抱怨着喜怒无常的天气,他们看了宁长久一眼,问道:“施主别站外面淋雨,外面佛光普照不到,淋了雨可是容易惹上风寒的,额……施主?”
一袭青衫的宁长久立在原地。
他的肩膀被雨水打得湿润。
和尚凑了过来,正想说话,忽也怔住了。
少年身前,老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
“他死了。”宁长久说。
和尚从错愕后回过了神,道:“唉,死去对他而言或是种解脱吧,我学禅不久,背不出什么妙理,等到时候我让师父过来,完完整整诵念一篇经文超渡一下,为他讨个好些的来世。”
宁长久看着他,确认了几遍自己没有看错后,平静开口:“他三个月前就死了。”
和尚一怔。春雨鞭在背上,寒意猛地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他连忙竖掌念了句阿弥陀佛,颤声道:“佛门重地,施主可别吓唬人啊。”
宁长久立在雨里,没有说话。
和尚愈发觉得不对劲,心想疯症不会是传染了吧……他立刻偻着腰,跑回了庙里。
宁长久看着老人。
他方才没能拦住老人的死亡。
因为他确实早就已经死了……可如果他早就死了,那这三个月里,住在他身体里又是谁?刚刚和自己讲话的疯子又是谁?
宁长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灵犀之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和尚再次出庙时,那位青衣施主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剩老人冰凉而孤寂地躺在地上。
和尚抬起头,寺庙的上空悬挂着彩虹。
……
宁长久已御剑离去,他用搜魂的秘术寻遍了老人的身体,没有寻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三个月前就已经死去了的普通人。
他相信,自己和这老者的相遇绝非偶然。
他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说过他。
但他什么也想不起。
宁长久御剑而回,古灵宗距离自己,已算不得遥远。
……
……
古灵宗。
山岚的树木已吐出新蕊,夕阳映照着山岚,万物静沐其间,如一扇扇暖红色的屏风。
司命立在通往九幽殿的铁索桥上,万丈悬崖在她身下静默,女子漆黑勾勒的裙袍承托着暖阳。她没有了平日里的微笑,气质沉静内敛,好似从人间抽出了身子,褪去了满身凡尘,将神国离世的旗帜披回身上作为她的裙。
陆嫁嫁从九幽殿中走出,宁小龄蹦蹦跳跳地跟在她的身后。
陆嫁嫁走过横跨险峰的吊桥,轻声问道:“姐姐要走了?”
司命螓首轻点。
陆嫁嫁道:“你是古灵宗宗主,哪有宗主这样擅自离去的道理?”
司命道:“我终究有我自己要去的地方。”
陆嫁嫁问:“神国么?”
司命道:“我也不确定,但我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未知的使命在等待着我。”
这番话语很缥缈,陆嫁嫁听得如坠云雾,她微微赌气道:“你是怕夫君回来吧?”
司命淡淡一笑,道:“怎么?是妹妹不堪鞭笞,想要姐姐留下为你分忧。”
陆嫁嫁对于她的许多话语总是无奈的。
司命道:“最后一天了,陪我走走吧。”
陆嫁嫁轻轻跟上。
宁小龄一跃跃到了司命的肩头,熟稔地缠在她在颈间。
司命揉了揉宁小龄的脑袋,道:“姐姐走后,就没人会欺负你了。”
宁小龄委屈道:“姐姐为什么要走呀,是小龄的尾巴不好捏了吗?”
司命摸了摸她的耳朵,道:“小龄可别真成狐媚子了。”
陆嫁嫁轻轻走在她的身边,道:“真的不等等长久了吗?放心,我就说这几个月姐姐待我很好就是了。”
“嗯?难道我待你不好么?”司命反问。
陆嫁嫁屈服道:“当然是……很好的。”
司命道:“希望下次再见之时,妹妹已是五道剑仙了。”
“嗯,我不会懈怠的。”陆嫁嫁嘴上如此,心中却难掩失落。
两人一狐行过吊桥,看着环绕的十峰,又越过苍茫的夕色,一同去眺望落日。
日暮西山,却依旧需要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