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缓缓落到他的身后,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长久道:“江流向北,我们也恰好向北,正是同路。”
司命冷哼道:“你可真有闲情逸致。”
“可恨之人总有可圈可点之处嘛。”宁长久笑着说道。
司命道:“浪费时间。”
宁长久道:“江流湍急,并不比我们驭剑慢多少的。”
说话间,宁长久已干净利落地捆出了一个竹筏,竹筏很宽,恰好可供司命横卧。
“上来吧。”宁长久道。
司命微一犹豫,足尖轻点,落在了竹筏之上。
这是她第一次坐竹筏。
江水将竹筏稳稳当当地托起,水流触手可及,浪花飞溅,轻轻扑打在身上,带着意料之中的清凉。宁长久坐在前方,以灵力调整者竹筏的方向,防止其倾覆亦或撞上礁石,司命则在后方盘膝而坐下来,她将手指伸向水中,薄薄的、贝母般的指甲轻触着水,高速的水流在指缝间掠过,所带来的紧促感是令人愉悦的。
江流带着他们奔过群峰间迂回的河道,向着远处驶去。
群峰在身侧掠过。
司命抬头望去,险峰高耸,一眼不见尽头,倒是夜空如洗,星斗分明,离自己好似更近一些。
“怒浪翻滚,搅人清梦,这样如何能睡得着?”司命话语平淡地表达着不满。
宁长久道:“摒弃杂音,物我两忘,对你而言应该算不得难事吧?”司命道:“那不过是虚假的平静,坐怀天地,寂然忘神,才是真正的心静。”
宁长久习惯了她的难以伺候,懒得分辨她的话语,只是道:“随你。”
司命浅浅一笑,也不追究。
月自东方而出,水面如银,淌向群山盘绕的深处,司命盘膝而坐,银发吹舞,神袍当风,眉间的倦意于清风间化作慵懒的笑,她忽地抬袖,于侧边悬崖上斩下一截细竹,握于指尖,手指劲然扣于其上,落指之处,箫洞有序。
司命手持竹箫,贴于唇边,魅舞而动的指间,箫声飘然而出,和着松涛与水声,似仙子乘鹤悠然云去,亦似深闺佳人独往空楼,其间的缥缈与怨慕参差。
宁长久听着箫声,心绪平静,不由回忆起莲田镇与陆嫁嫁泛舟之时。
只是司命的箫声带着若有若无的感染力,宁长久恍然发觉,记忆中陆嫁嫁的脸,竟换成了司命清美的银发冰眸。
他微微回神,笑着摒弃了这些念头。
箫声随州跨越万水,天空上的云缓缓打开,将星光洒在他们的衣衫上。
竹筏来到了最湍急的河流间。
竹筏下的河流陡然拱起。
一头恶蛟从水面下抬起了头颅,两鳍大张,血盆大口间利齿森然,它怒啸着,对着这只竹筏扑了过去。
宁长久寂然不动,竖指推出一剑。
一线白光由上而下划过。
啸声转而凄厉,恶蛟顷刻间被斩成两截,如两道鞭子向着水面抽打过去。血雾散于风中。
司命自始至终闭着眼,忘情抚箫,和着天地间自然的声响,渐渐宏大,仿佛这声音并非箫中来,而是来自于万壑千山。
许久之后,箫声渐止。
司命随手将此箫扔入了水中。
宁长久道:“此曲当为千古之唱,这般丢弃,不免有些可惜。”
司命云淡风轻道:“吹箫弃箫,皆因兴致来去而已,有此良夜铭记,并不可惜。”
宁长久听着她的话语,轻声笑声,却以指剑在舟上划了道线。
司命问:“这是做什么?”
宁长久道:“我觉得可惜,所以刻下标记,以后重游此地,可将这支竹箫寻回。”
司命看着舟上的刻痕,淡然一笑,道:“装疯卖傻。”
宁长久问:“你游历人间将近一载,所见所闻,感触如何?”
司命道:“与我当初高座神座之时所见的,是全然不同的。”
宁长久问:“你在神座之时,见到的是怎么样的?”
司命道:“尽是尘埃。”
宁长久道:“从来如此,这个世界神明称之为尘世,百姓称之为人间。”
司命若有所思,道:“无论如何,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归我的神国的。”
宁长久轻轻点头,道:“一切但凭你的决意。”
司命看着天空,道:“以后再见,我们应是要隔着夜空相望了。”
宁长久淡淡笑了笑,他轻声道:“那到时候全凭司姑娘庇护了。”
“我会庇护嫁嫁,小龄,你……自求多福。”司命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孤独地坐着,看着飞掠过的山峰与水,它们在视线中一闪即逝着,若不细看,便只是一座座黑压压的影,但不知为何,司命却忽有一种这个世界接纳了我的感觉。
她轻轻摇头。
宁长久道:“对了,如果未来你发现自己的神国不在,可以来寻我。”
“寻你何用?”司命问。
宁长久道:“我不是也有一座神国么?虽然破烂了些,却也好歹是个国,神官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如何?”
“谁稀罕!”司命冷冷淡淡回应了一句。
她将宁长久的话语听得真切,可他心中的弦外之音,她却没有听清。
竹筏顺水而去。
星空在头顶翻转。
宁长久再次回头之际,司命已枕藉于筏上,夜风与水拍打着她的面容,却未能让她醒来。
坐怀天地,寂然忘我。
宁长久注视了一会儿她静谧的,美得不真实的容颜,群峰皆淡出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