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收敛了笑意,吸取了昨天的教训,道:“我梦到我们拿回了幽冥的权柄,救了小龄与冥国,然后在古灵宗无忧无虑地生活。”
司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问:“我们?”
宁长久笑道:“当然是我们,你可是我们的宗主,怎能不在?”
司命冷笑道:“我信你的鬼话!你昨夜怕是又梦到你那小娇妻,与她在梦中颠鸾倒凤了吧?”
宁长久惊叹于司命对自己的了解,他岔开了话题,平静道:“你怎么醒得比我还早?”
司命盘膝而坐,指尖熟稔地变化剑诀,她一边练剑,一边悠悠道:“来万妖城的日子里,我每夜安睡只是因为白日里驭剑太累,这些日权当是游山玩水,灵力半点没有消耗,哪里需要睡眠来补足精神?倒是你,明明什么也不做,却睡得一天比一天香。”
“我每日思虑过度,也是……很累的。”宁长久解释了一句,望向了司命,看了一会儿她修剑,问道:“你这剑法怎么和往日不太一样?”
司命云淡风轻道:“我天资聪颖,剑道修为又有领悟罢了,嗯……简而言之,就是你离死期更近了。”
宁长久听闻此言,立刻想起了梦中师尊给自己的经卷。
那经卷会不会有玄机?
自己关顾着和襄儿斗嘴,倒是险些将此事忘了。
待司命练完了剑,宁长久为她梳完了发,两人如常地向着门外走去。
“白鹿寿星明日才归,今天我们去哪里?”司命问道。
宁长久道:“昨日你便说了,我们要对白鹿做好最坏的打算。”
司命道:“嗯,我们毕竟是来抢东西的,也不能指望它对我们客气。”
宁长久想了想,道:“先下山看看吧。昨日来的时候,我在边上见到了一些庙影。”
司命与他走出了童男童女精心安排的客栈,沿着比丘峰的石道向着外面走去。他们的身影在小妖熙攘的道上一闪而过,转眼来到了碑亭之外,碑亭外的墓碑如新。
“这座山比之先前几座,妖气倒是不重,反倒更鸟语花香了些。”司命步履轻缓,她的目光落在光线幽暗的林间,看着林间湿滑的苔藓与斑驳的影子,轻轻说道。
宁长久道:“若此处能永远如此,对于妖怪来说,也算是幸运了。”
“痴心妄想。”司命轻笑着摇头,讥讽道:“普天之下,从无极乐,夕阳坠处,亦无灵山,这里的安宁总有一日会被打破,真正的上苍从不会在意凡人的朝生暮死。”
宁长久道:“你虽曾是神灵,但不必这样悲观。”
司命道:“见过真相才会悲观,你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她说完这句,便向着山下走去。
山腰间有一片花田,花田之下并无土壤,以岩石为底,其间开满了白色的、端庄的花,花田之外竖着围栏,其间悬有细线,线上系着护花铃,几个刚刚成精的女子正在花田中耕种。
“这花倒是好看。”宁长久说。
“那是石茶。”司命说道:“一种寿命不长的花,只能开一季,可以入药。”
说话间,旁边的山林外,闹哄哄地闯来了一群白鹿,女子们忙去驱赶,防止他们践踏或者吃掉花田。
走过石茶花田,山峰下,已遥遥可见那刻神木了。
司命看着那棵几近枯死的神木,露出了缅怀之色:“当年那棵人参果树被推倒之后不知所踪,原来被栽在了这里,竟没有死透。”
“原来它叫人参果树。”宁长久轻轻点头。
司命说道:“人参果树或许有延年益寿之用,但想借此长生不老,痴心妄想。”
宁长久对此并不了解,没有多言,只是无论是昨天还是今日,他看着那棵神木,心中都泛起一种恶心感——这种恶心感并非发自他的内心,而是金乌发出的。
离开了比丘峰,他们向着后方连绵的群庙走去。
庙宇高高地在地上拔起,他们的墙壁是由大大小小的墨青色石头堆成的,人字型屋顶平缓地延展着,无窗,古旧的墙壁上凿了几个透光的洞。
他们沿着庙宇一侧的道路向上走去。
天气阴沉沉地,随时要泻下一场大雨。
庙宇中供奉的神灵,大都是当年神战中死去的,一些赫赫有名的巨妖。
这些妖王曾随圣人征战,爬天柱,上仙廷,踏碎苍穹,打得天翻地覆,日月失光,此刻哪怕只是雕塑,依旧带着令群妖跪伏颤抖的威严。它们此刻的真身大都已经破碎,神魂被镇压在中土各大王朝之下,在圣人余晖的遮蔽中苟延残喘。
宁长久走入了神庙。
三扇打开的门将光与阴影分割出了昏暗的边界。
宁长久轻声问:“如果哪日我如它们一样战死,你会为我修像么?”
司命问:“陆嫁嫁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你居然都有给自己造一座庙的野心了?”
“……”宁长久沉默片刻,道:“我只是假设。”
司命淡淡道:“当然会。”
宁长久心生感动。却听司命继续道:“建造一座祠堂,用黑铁做一副你的跪像,告诉世人这是大奸大恶之辈,让你被人唾弃,遗臭万年。”
宁长久苦笑道:“神官大人好狠的心啊。”
司命螓首轻点,平静道:“所以轻易不许死了。”
宁长久微怔,却见司命缓缓走向了中间的神像。
……
中间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