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巨大的树冠不再有光漏下,天与云渐渐远走,耳畔细细的雨声将溪水澹澹声取代,宁长久的意识在一片荒凉中漂浮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醒了。
视线凝出焦点。
枕边人不知何时已在了窗边,正对着细雨打坐,未梳的长发微乱地披着,睡袍还未换好,白色的绵裳反射着窗边投来的微光,将一切映得迷离。
“醒这么早?”宁长久轻轻开口。
司命道:“你睡下没多久,我就醒了。”
宁长久微微皱眉,他摸了摸身边……嗯,明明还有些余温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的梦。
奇怪,怎么会梦到司命呢?只是日有所惧么,还是说因为她睡在自己身边呢?
宁长久问:“你为什么不睡?”
司命说道:“一想到你在旁边,我如睡针毡,夜不能寐,便起来练剑了。”
宁长久觉得她说得多少有点道理,并未追问,只是挣着身子起来,靠着床架,轻轻吐息,梳理思绪。
清晨的比丘峰无比寂静。
宁长久对于昨夜的梦,尚且心有余悸,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亦是半身冷汗……唉,师尊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梦?是在惩罚自己么?幸好自己装傻充愣蒙混过去了。
他原本怀疑过这梦会不会真的,毕竟她们的性情都太过传神,栩栩如生。但梦中的对话,宁长久记忆犹新,襄儿与司命相互的嘲讽里,她指出了司命的真实身份,非但如此,还一副对司命知根知底的样子。
按理说,襄儿是不可能认识司命的。
果然还是自己的幻想么……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明明刚刚梦醒,他却像是打了彻夜的仗,身心疲惫。
他甚至不确定,这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
不过嫁嫁在梦中的样子可真是清冷威严得可爱,一如冰霜雕琢的神女……唉,可惜嫁嫁此刻不在身边。
梦中乱花迷人眼,唯有知识如新。宁长久不再多虑,他回忆着经卷中的内容,一边打坐调息,一边细细品读,扫清杂念之后,开始认真修行。
天渐渐亮了起来。
宁长久再睁眼时,司命已换上了那身神袍,她坐在镜前,亦回忆着昨夜的梦,她想着梦中的诸多蹊跷,难以辨别,心绪越来越纷繁杂乱。
自己明明没有见过赵襄儿,她又为什么会认识自己?陆嫁嫁怎么变得这般高冷?宁长久怎么变回了十六岁……
思绪纷飞间,宁长久来到了自己的身后,取过木梳,梳起了发。
她的发很长,梳发亦很耗时间。木梳滑过,银发宛若白雪融成溪流,轻柔绸滑,微微泛着的光一点点晕开,在昏暗的清晨显得模糊。
司命暂时收回了思绪。
她觉得自己思考梦境有些可笑。
什么梦境,定是心魔用来干扰自己的手段罢了!自己越是想,就陷得越深,也就中了心魔的诡计。
镜中,他们看着彼此的脸。
宁长久想要问什么,却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司命也想问什么,却只是轻抿朱唇,似在犹豫如何提问。
银发渐渐梳拢整齐。
宁长久深吸一口气,他还是想知道真相,他要弄清楚梦境的事。
“司命姑娘。”宁长久的话语严肃。
心情复杂的司命身躯微动,恼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宁长久看着她的脸,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司命蹙眉,道:“你想问什么?”
宁长久觉得自己太严肃了,便露出了些许微笑,他问道:“你昨晚……有没有梦到我啊?”
“……”司命看着他的笑,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哼,大清早就调戏自己?当我是什么人了!司命冷冰冰地回应道:“我确实梦到你了。”
宁长久微惊,小心翼翼道:“梦到什么了?”
司命说道:“我梦到你被绑在神柱上,陆嫁嫁、赵襄儿、宁小龄、邵小黎……她们拿着刀,一人一刀,把你切成了五份。”
宁长久听得毛骨悚然。
况且,还是司命的想象力局限了这个梦……
宁长久笑了笑,道:“真是一个荒唐的梦。”
司命冷哼一声。
宁长久替她梳好了发。
看来梦只是梦,还是自己想多了……宁长久搁下了木梳,望着窗外,神色悠悠。
之后,他们一如往常地来到了山下,监察那些人参傀妖,观察郁垒炼化的进度。一旁的人参果树已彻底失去了生机,在冷风中摇摇晃晃,如万千血肉中生出的死瘤。
关于百面狐和雾妖王的死,众说纷纭,但金翅大鹏似乎也没有将矛头调转到他们身上。
一切平静得不真实。
宁长久在修炼之余,还在调查昆仑一事,他与司命寻访了万妖城的许多妖峰,都未能得到明确的答案。那只小妖猴也像是真的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雷音峰的山顶,司命立在雨水未干的崖壁上,驻足远眺。
山峰上,风声浩大,乌黑的云向前排去,湿漉漉的水气弥漫着。
“等到圣人死后,那里就会来人了。”司命指着某个方向,轻轻说道:“届时这群峰之上,将是银海如潮,神官天君如菩萨高座云空,神君招至麾下,神将列于阵前,天雷滚滚,杀气冲天,其后十万神兵如洪水倾倒,淹万妖,绝生灵,万里尽尸骸……”
司命描幕着她脑海中的场景。
宁长久静静地听着,他看着开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