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剑声尖酸地响起,像是上下牙齿磕撞厮磨的声响,刺得耳膜惊栗。
随着磨剑声一同袅袅升腾的,还有无数的黑气,那些黑气像是一条条狐尾,朝着长空蔓延攀援,似要将整片天空都扯成碎片。
宁长久站在神画楼上,向着远处眺望过去。
金乌飞出,叶婵宫的身影轻盈落地,姬玄躬身行礼,少女轻轻点头,随后也将目光落向了远处。
宁长久问着心湖:“还有一成把握吗?”
柳希婉盯着那冲天而起的黑气,摇头道:“一成也没有了。”
宁长久苦笑道:“原来你一开始对我说的十成,指的是敌人的胜算啊。”
柳希婉不理会他的嘲讽,道:“总之要小心,我们此刻面对的敌人,很有可能已经不是柯问舟了。”
宁长久轻轻嗯了一声。
金乌神国中,司命与陆嫁嫁坐在各自的王座上,闭上眼眸,随时等待战局的开始。
“小黎,你在神画楼中待命,观察剑阁弟子动向。”宁长久道。
邵小黎握紧了剑,鼻间轻轻嗯了一声,点头答应。
宁长久揉了揉她的发,道:“古煌一战太过凶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师父一个人能应付的,等到杀了剑圣,我陪你一同去看洛河。”
邵小黎低下头,道:“师父可别这样说话了,小黎听着挺害怕的……我不会添乱的。”
宁长久望向了叶婵宫,问:“师尊,你如今……”
叶婵宫抬手,中止了他的话语,道:“当年你将火种留给了我,你们皆言我是人间希望,如今暗主已然渗入,更亲临面前,我又怎能不去呢?何况……”
叶婵宫稚嫩的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笑:“何况我手中仍握着三份权柄,不必担忧我的安危的。”
宁长久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他对师尊的话语没有怀疑,因为他相信,师尊是不会行逞能之举的。
他们的交流很短暂。
柯问舟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磨剑声越来越激烈,好似要将下面的磨刀石劈成两半,那黑烟更似炉膛中伸出的魔爪,已将大部分星空遮蔽,透作一片蒙蒙的灰黑色。
叶婵宫对姬玄交待了一部分话语,让他坐镇顶楼,必要的时候像洛书那样展开历史图景。
姬玄领命登楼。
“好了,别让他遮住月亮。”叶婵宫仰起头,看着宁长久,说。
宁长久盯着黑烟滚滚的方向,点头间身影飘然消失,下一刻,空中有雷鸣响起,将磨剑声瞬间压了过去,蜿蜒奔流的洛河在眼前闪过,更远处的荒芜废墟也很快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满是窟窿的废墟山脉。
空洞的窟窿好似嗷嗷待哺的,张大了嘴巴的鸟雀。
其中最高的山峰上,老人弓着嶙峋的背脊,枯瘦的身子盘腿而坐,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他双手按着剑,抵在崖石上磨砺着,眯着的目光盯着剑身,眼角镌刻的皱纹得宛若枯死的树皮。
他的背上背着一块令牌,那是剑阁阁主的令牌,当初南溟上与宁长久一战时,他曾以此令牌召来了数百把古剑。
他为了自己的信念,早已斩断了七情六欲,此刻他的身躯里尽是黑气,更让老人显得像是行尸走肉。
宁长久与叶婵宫落在他对面的山峰上,他们与剑圣之间隔着数千个黑漆漆的窟窿。
“你们终于来了。”
柯问舟抬起披满枯发的头,夹杂其中的浑浊眼球盯着来人。
宁长久皱眉道:“没想到你还有意识。”
柯问舟干涩地笑了两声,道:“许是苍天怜我大道未成,故而留我半分清醒,去看看剑道的尽头吧。”
他已形同厉鬼,话语却依旧清晰。
他一边说着,一边立起身子,看着手中握着的剑,上面满是锈与血,也不知究竟有没有打磨好。
“每个人都像是把剑啊……”柯问舟无由来地发出了感慨:“只是哪怕剥尽了外面的锈迹,看到的也往往是早不能用了的废铜烂铁。”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大笑着将磨了许久的剑随手一扔,掷入了窟窿里。
他伸出手,黑色的利芒刺透了掌心,一柄长剑就这样从他的身躯里生长了出来,然后被他断裂的手指握住。
宁长久手持白银之剑,遥遥地看着他,剑尖微转,却未抢先动手。
叶婵宫立在他的身边,模样清冷而乖巧,倒像是随着父亲一同走亲戚的女儿。
劲风拂面,她的黑裙在风中舞动,轻细的发丝却一点不颤。
柯问舟转过身,他七窍间尽是黑烟。
他看着两个来杀他的人,目光落到了叶婵宫的身上,他对于变小的少女并无诧异之色,反倒恭敬行了一礼:“见过不可观观主。”
少女观主并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身后,却有纤细的月亮勾勒了出来。
宁长久看着柯问舟,问:“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你所追究的剑道终极么?”
柯问舟道:“我不知道,我并未领略过道路尽头的风景,不知道它究竟该是什么样的,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宁长久问:“天道究竟许诺了你什么?”
柯问舟道:“永恒。”
宁长久问:“你要拿你的弟子之命,拿苍生之命去追索那虚无缥缈的永恒?”
柯问舟笑了笑,他口中尽是裂齿,“事已至此我早就没有退路了,若我无法坚定最初的信念,那我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圣人能助我,我便拜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