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识趣地投降。
巨大的夕阳在远处缓缓沉落。
两人不自觉地追忆起了往事。
他们从老狐狸出世说起,说到皇城的日暮残阳,说到三年之约,孤舟上的鱼,梧桐上的鸟,一切都恍然还在昨日。
“其实,我记忆最深的是那天……我们从山顶看日出下来,赵国下起了大雨。”
“嗯,襄儿的朱雀纹身很美。”
“……我是说我们一起行侠仗义的事哎。”
“我也记得呀,你让我喊你姑姑。”宁长久说。
“……你怎么记忆点都这么奇怪呀!”赵襄儿挥舞着小拳头,凶巴巴地看着她。
宁长久眸光悠悠,笑道:“我什么都记得啊,那天下着大雨,我抱着你在雨里跑,说要去找云的边缘,那是大雨下不到的地方,后来我们没有找到,便一起跑回了皇城。”
赵襄儿轻轻嗯了一声,那时她与宁长久躺在宫殿柔软的地毯上,浑身被雨水尽头,又涩又冷,心中却是暖的,也是那一刻,她决定要嫁给他。
“我们当时还签下了忤逆之约,说好要一起对抗命运。”赵襄儿回忆道。
“嗯,你那时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裳。”
“……”赵襄儿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记性确实不错。”
宁长久骄傲道:“当然,我们当时还下棋了……”
赵襄儿用拳头堵住了他的话语。
千褶香裙外,云絮四散,赵襄儿将他摁在云上,分着腿坐在他的腰间,居高临下地威胁着他,宁长久在未婚妻的拳头下乖乖服软,不再提那些旧事。
远处,夕阳只剩下小半个圆弧了。
赵襄儿忽然捂住额头,眉尖细细蹙起。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觉得,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少年熟悉的声音隔着时空遥远飘来。
“羲和是最太阳神国乃至整个人间最名贵的器。”
“器?我……是容器吗?”
“当然不是,羲和是女相,相这一词本就有心胸宽广之意,羲郝尥蛳蟮摹!
“嗯?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是那所谓的三千世界吗?我一点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呀。”
“它的存在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我能感受到……”
“……”赵襄儿揉着额头,呢喃道:“名贵之器?”
宁长久起身,环住了她的腰肢,担忧道:“襄儿怎么了?”
赵襄儿道:“没什么,总想起一些前尘往事而已。”
宁长久问:“襄儿是为此困扰么?”
赵襄儿摇首,道:“没有的,嗯……只当是在看他人的故事吧。”
宁长久看着她,平静道:“嗯,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赵襄儿也看着他,他们靠得很近,鼻息相萦。
“太阳要落山了。”赵襄儿忽而轻声。
宁长久握着她柔软的手,五指相扣在一起,他轻轻开口:“一年前……”
赵襄儿却伸出了另一只手,以指抵住了他的唇,直截了当道:“愿珠联璧合?”
宁长久微微一笑,将她另一只手也握在一起,微笑道:“永结同心。”
赵襄儿脸上的温柔之色却淡去了些,“永结同心?”
宁长久告饶道:“襄儿明日再算旧账吧。”
“哼,反正你也跑不了。”赵襄儿暂时饶过,不追究婚书上‘永结同心’四字一事。
两人十指相扣,张开了手。
身下的云消失了。
三千世界里,他们就这样自由地下坠。
狂风随着高速下坠涌起,少年的衣裳与少女的裙摆一同翩然飞舞,皎洁美好。
他们的面颊几乎相贴,长发也似揉在一起的海藻。
他们从世界中心坠下,落到花草间,然后坠入花的世界,花的世界里别有洞天,亦是无垠而完整的,他们便又坠入沙尘的世界里。
十指相扣的两人时而翻转着,赵襄儿执意要在上面,宁长久拗不过她,便平静地仰面朝天,看着近在眼前的眼眸。
这是一场笔直而无止境的坠落。
这种无拘无束的坠落里,他们感受到了难喻的自由。
赵襄儿看着少年好看的脸颊上清澈的眼眸,注视片刻,竟有一种自己是在坠入对方眼底的感觉。
她的脸颊亦微微发热,这些温度又被迎面而来的风悄悄带走。
世界在余光中高速地移动着,好似线条组成的。
花朵、沙尘、水花、树叶……万物的经络中都藏着世界,这是真正的无底洞。
“以前,朱雀对我说,务必要完璧归赵。”赵襄儿迎着风,檀口微张,道:“当时我以为,那是因为神女务必白璧无瑕。”
宁长久问:“那现在呢?”
赵襄儿回答:“我觉得她是在害怕。”
“害怕?”
“嗯。”
“朱雀在害怕什么呢?”
“我哪里知道呀……”赵襄儿道:“不过,或许有什么秘密,要我们真正在一起才能揭开。”
宁长久微笑道:“所以说,我是钥匙,襄儿是锁芯吗?”
赵襄儿淡淡一哂:“你哪里配比作钥匙呀?钥匙与锁可都是互为唯一的,而你……哼。”
太阳彻底坠下,橘红色的光不再宠溺地抚摸他们,黑色的夜温凉地笼罩了下来。
他们停在一条溪谷旁的花海里,那是三千世界里虚假的花海,揉碎之后便化作飞扬的云气。
他们一同躺在其中,仰望着无穷高的夜空。
赵襄儿从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