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的朱允炆又仰天大笑了几声,却发现自己两侧身后的朱棣宋晟却并不甚兴奋,当下便微皱眉头。
“怎么,朕的想法有什么瑕疵的吗?”
两人互相对视,都没有抢先开口,到底还是朱允炆点了宋晟的名字。
“西宁侯,你久在漠南最是了解,你跟朕说说,朕的想法可行否?”
宋晟当即面露苦色:“臣,不敢说。”
“有什么敢不敢的。”
事关民族百年大计,这种事情上朱允炆那是绝对开明,当下便一挥手:“大胆的说,说的越直白朕不但不处罚你,还要嘉赏你。”
“还是臣来说吧。”
朱棣这时候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拉住朱允炆的马缰,仰起脖子说道:“臣当年在北平就想过这么做,陛下还记得姚广孝吗?”
见朱棣提起姚广孝,朱允炆沉默片刻,随后也从马背上下来,找了处草皮席地而坐,招呼两人:“当然记得,都来,坐下说吧。”
两人谢过各自盘膝坐下,朱棣便紧跟着开口道。
“当年臣有感北地用兵之事,我大明优秀骑手不多,远不如草原人生于马背之上,所以曾想过这个法子,将北平多地之民迁往漠南安居,从此效仿草原人一般繁衍,假以时日,背靠中原的富饶供给,人数丁口一定会超过草原的,但这份题本刚写好,就被姚广孝烧掉了,他跟臣说‘漠南,可还没有都指挥使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棣便不再多说,他知道皇帝是绝对能听懂他的意思。
朱允炆也确实听懂了,而后苦笑起来。
是啊,漠南那时候还没有都指挥使呢。
为什么姚广孝不让朱棣上这份题本,为什么太祖皇帝不在漠南设一个总指挥官?
尾大不掉啊!
诚如朱棣所言,背靠中原之富饶供给,漠南这片土地上的丁口可以快速繁衍,不消多年,便又是一个‘蒙古’!
在这种地方设置一个总指挥官,那一大意就会诞生一个新的‘成吉思汗’!
宋晟如果有野心,那他就会成为安禄山!
难怪当年漠南十几个卫所互不统属,不是朱允炆这个穿越者上来风风火火的提拔了宋晟,眼下的漠南还是一盘散沙呢。
朱权这个宗亲在大宁,朱棣这个宗亲在北平,一南一东堵了漠南的路,如果漠南的将领想搞安史之乱,那这些造反派根本进不了中原!
要用,更要防。
而朱棣竟然还头铁的提议,迁北平之民实漠南,他去漠南抵御瓦剌、鞑靼?
这份题本甭管他是不是一心为国家,只要他敢交到南京,马上就会被太祖皇帝召回京去软禁到死!
这是反意已露啊。
想明白这里面的事,朱允炆不由叹了口气。
他还自以为自己多么的聪明,解决了古人几千年都没有解决的难题,结果发现,古人不是想不到,是不愿意去做。
皇帝不愿意做,怕的是动摇自己的统治,毕竟安史之乱在历史上留下的笔墨太重,自那以后,为臣子的哪个不要时刻小心谨慎,追求权力的同时也在控制自己手中的权利,太大可是要掉脑袋的。
宋晟这五年估计也是在日夜煎熬。
他上任的时候,漠南是十六万卫所兵,五年后还是十六万,丁口繁衍了不少,健儿也长起来一批,他一个都没有补充。
他不敢啊!
朱棣也没有再提过这种事,他也不敢。
“朕,不怕。”
沉默了一阵之后,朱允炆陡然展颜一笑。
“朕曾经说过一句话,‘宁与家奴,不予外贼’!”
两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咱们不去,将来那漠北大草原还会诞生新的民族,如此广袤的土地,他们可以迅速的渡过繁衍的前期,可能一两百年,一支几千人的部族就会繁衍到数百万,草原人的男丁都是控弦之士,届时顷刻间全民皆兵便是四五十万的规模,他们又该南下入侵了。
杀啊、抢啊、烧啊。青史上咱们民族受过的苦难还会继续承受。
而如果这漠北草原也是咱们汉人那就不同了,朕不敢说每个人都是忠臣孝子,但也一定不会都是乱臣贼子。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有反心的,又或者朕的后代儿孙不争气,他们也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想夺权,那他门南下入关,就需要民心的支持,他们不敢屠杀自己的胞亲,打来打去,无非是手足相残,肉烂了,也在锅里。”
肉烂了,终究还是在锅里!
神器易主,怎么假手也都是在自家人手里!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的,朱允炆也算是有史以来头一位了!
朱棣摇头苦笑,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天下的军心、民心都系在朱允炆一个人的身上了。
自己这个侄子,真的在一步步践行他当初的诺言,他真能做的一心为国!
明明行的是大公无私之举,却反而尽收了全天下的权力。
而那些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帝王,惦记了一辈子的权力,闹到最后反弄得全天下离心离德。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
你心里装着百姓,百姓的心里才能装着你。
你心里装着士兵,士兵手里的枪杆子就会保护你!
有民心、有军心,那天下就没有一个人斗得过你,所以他们就会怕你,不敢反对你。
你便拥有了全天下的权力。
“朕可不想将来睡觉都睡不踏实的惦记草原,所以为了让自己睡个安稳觉,朕打算合并漠南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