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用过,而后给钱卿瑛夹得除了海参,就都是白菜、菠菜一类的配菜,还是在鸭子锅里涮过的。
其实皇太后的脉案早在进宫前钱卿瑛就打听过了,她没胃口,一是吃腻了这些菜色,二来年纪大了,运动不多,这些菜大多勾了浓稠芡汁的肉菜,一道全素都没有,对早餐而言实在是过于油腻。
皇太后带着久违的欣喜看钱卿瑛把几样菜蔬摆成漂亮的图案,然后像小孩子一样一部分不部分的吃下去。
钱卿瑛忽然觉得心酸,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皇太后枯守一生的寂寥,明白了皇太后身为皇后名不副实遗留下来的痛苦。
她主动引人注目的原因,在于她不够聪明,不能等到别人发难时被动的见招拆招,只能占据制高点先震慑掉一部分人,更何况她如今周旋在众皇子之间,肯定让康熙忌惮,再宠辱不惊只怕会被认为心计深沉,嚣张自得些反而安全。
如今钱卿瑛却有些愧疚,她如此耗费心思在皇太后身上,是想寻求庇护,她虽同情着皇太后,同时也在防备畏惧着,因为她知道皇太后除了对她有几分喜爱,更多的是因为利益。回想起来,皇太后对她的照顾即使带着功利,可是想来也带着真心。
不同于孝庄皇太后,眼前这个孝惠章皇后,并不是从后宫波云诡谲的厮杀中胜出的,她的尊贵来自于她姑婆的安排庇护,最擅长的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安分守己和沉默忍耐。
宫女奉上茶碗给皇太后漱了口,净完手脸,下座的也纷纷跟着放下碗筷做清洁。
妃嫔、福晋、命妇们千篇一律的说着吉祥奉承话,一时间气氛倒也合乐。没多久,听来传旨的小太监说:“奉皇上口谕,北海太液池已准备完毕。请皇太后和各位主子们亲临冰场,观看表演。”
皇太后点头笑道:“哀家知道了,回去转告皇帝,咱们这帮人就来。也亏的你来的早,瞧瞧这帮年轻的丫头,各个都不耐烦听老婆子唠叨了呢,早就等不及了。”
果然,许多年轻女孩儿的脸上都泛上了激动的桃粉色,又因皇太后直言不讳戳穿了心思而扭捏的羞臊着。
殿外的软轿都是早备好的,只是钱卿瑛看着那成排的轿夫密密麻麻的站着。视觉上真是十分震撼,这么多太监自残身体巴巴的来服侍天子一家,等级的天堑何等巨大。
软轿行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北海漪漾堂。这里历来是皇帝选定观赏冰嬉的地方。
钱卿瑛由宫娥搀扶下出了轿,一眼望去,整个北海上冰亮如镜,冰场之上,射彩旗旌门三座。门上方正中悬挂彩球,以供滑射之用。各旗的参赛者们身插不同的旗帜,身着缇衣,足蹬冰鞋,整齐划一的站立,声势十分浩大。
一行人跟在皇太后身后走进漪漾堂。就见惠妃、德妃、宜妃等高位嫔妃都到了,地上笼着火盆,后面跟着贴身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先是嫔妃统一像皇太后见礼。再是女眷格格们像嫔妃见礼,然后各归各位,皇子福晋和格格都回到抚养他们的嫔妃身边按礼制落座。
皇太后开口就问德妃要人:“德妃,你家老四的这个丫头与哀家甚是投缘,左右你有这么多儿媳。格格相陪了,就让她陪陪老婆子吧。”
德妃淡淡的扫了钱卿瑛一眼。不见喜怒,对皇太后温顺道:“皇额娘哪里话,怎么说钱氏也是您的孙媳,媳妇哪有阻拦的理呢。”又吩咐了钱卿瑛一句,“好生伺候着皇额娘。”
钱卿瑛上前施礼:“儿媳谨听额娘吩咐。”反正在德妃那也出不了头,德妃最喜欢的永远只会是小儿子那边的人,母子俩有疙瘩也不是一两天了,胤禛这边她也越不过宋氏去,怎么努力都是浪费时间精力,面上过得去就成了,说起来皇太后和德妃走的时间不过相差五六年,并不悬殊。
惠妃、宜妃等人脸上俱是挂着温和的微笑,可多少都有看德妃笑话的意思,儿子的小妾不赶着巴结正经婆婆,反而紧紧追着没有血缘的皇太后,真会拣着高枝攀附。
钱卿瑛陪笑着坐到皇太后身边,吃着进贡的果子,坐等号角声响。
远远的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那声音由远至近的声声接力,在广阔的冰面上回荡,却见康熙坐于船型冰床之上而来,由王公贵族与文武百官陪同、八旗禁旅护卫,亲临阅视。
那冰床豪华气派,底座犹如龙舟,两面描金绘彩,冰床底部安装两根长形角铁。龙舟上矗立一个方形木棚,棚外贴着黄缎,上接金漆宝顶。棚两侧各有玻璃窗一扇,棚内设雕龙宝座,后部有两根横杆。冰床在众太监的后推动前牵引下,滑行如飞,场面威武壮观。
突然发觉身旁的妃嫔,女眷,格格们都已是敛容低首微屈膝行礼的姿势,嘴里山呼万岁,那声势浩荡如汤汤之水。
原来冰床离漪漾堂已近。钱卿瑛连忙低眉敛目,依样画葫芦,还好周围的人一直都不敢抬头看天颜,都是低头屈膝,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后知后觉。
正暗自懊恼,那奢华的冰床已停下,康熙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众卿平身!”
一个小太监赶紧跪爬在冰车下,康熙踩着他的背下了冰车,站上漪漾堂的高台,他一个手势,侍卫统领挥舞了令旗,号令随之一发,冰嬉正式开始。原先待命的选手们即沿事先画好之环转冰道迅速划出,身上彩旗飘扬,身姿各异,穿过旌门,轮流放箭。其中三矢皆中者,受上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