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神色惨淡地摇了摇头:“老奴心存侥幸,如今无话可说,秦娘她……的确快不行了。老奴知道,娘子已信不过老奴,老奴也不敢自辩,只是今日这里一直有两位医师坐镇。娘子可以去问问他们,也可以再去请信得过的医师来看看,看他们有什么说法。”
她的意思是……凌云心头疑惑,正要再问,旁边的屋子门帘一挑,有人从另一边的屋子里挑帘走了出来,凌云认得其中一位是跟柴家关系极好的冯医师,另一位则是上了年纪的老者,看打扮气度应当也是医者。
看到一身风尘的凌云,两人相视一眼,还是冯医师先上前一步,面带愧色地抱手行礼:“李娘子见谅,在下医术不精,如今实在已是回天乏力,惭愧得很。”另外那老者也说了两句大同小异的客套话,态度却要随意许多。
凌云听得微微皱眉,索性直接问道:“两位医师可否见教,秦娘为何会如此?”
冯医师叹道:“妇人生产,原有七分要看天意,里头那位娘子或是本来就不宜有孕,贵府虽是百般调理,到底敌不过天意,好在小公子身子还算康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请娘子和大郎都看开些。”
那位老医师却更是直接:“娘子有所不知,里头那位娘子早年必然服过不少寒凉之物,根基已坏,若未有孕,倒还能支撑些年月,一旦怀胎,便是催命。这位娘子还算好的,如今能平安生下小公子,已属难得,别的也不能强求了。我们做医者的,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冯医师脸上愧色愈浓:“也怪我,之前我只道她是身子骨弱,却没想过她的……来历,若是早些请来潘老先生就好了。”
那位潘老医师摇了摇头:“冯贤弟不必自责,老朽也不过是因缘际会见过几例这样的妇人,这才多知道些罢了,所谓红颜薄命,她们这样的人,原是日子过得越好,越容易丢命。除非一早落胎,还有三分治得,到这七八个月上,我等知与不知,其实并无分别。”
看着凌云,他抱了抱手:“娘子恕罪,若能医得,我等自当尽力,但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我等留下也是无益。老朽已让人熬了一剂药,娘子若有话问,不妨赶紧让人给她服下,只怕过会儿她还能再交代几句后事,若是再晚些……”他摇了摇头,没往下说。
凌云已是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原来秦娘不是难以有孕,而是根本就不该有孕!
看着两位意兴阑珊的医师,凌云也是无话可说,只能让人多取诊金,将两位医师好好地送出去,转头又吩咐人把药给秦娘服下——柴绍很快就会回来,或许还能让秦娘再跟他说几句话,她也应该给秦娘争取这最后的机会。
周嬷嬷这才上前一步,涩声道:“娘子明鉴,老奴当真是什么都没做过!”
凌云看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只是觉得,这样也好。”这样一来,自己就算跟柴绍面和心离,至少还能名正言顺地养一个孩子;或者说,能让自己更有理由留在柴家。只是周嬷嬷既然有了这种心思,对秦娘自会看得更紧,不会让她来打扰自己,这才让秦娘察觉到了不对……
周嬷嬷明显被噎了一下,却还是低声道:“娘子,人各有命,娘子也听见了,她们这样的人,原是注定有这般结果的,与我等并无半分干系。”
凌云默然无语,周嬷嬷的话当然也不算错,像秦娘这样的人,年少时就要在花街柳巷讨生活,为了不影响生意,自然要常服那些虎狼之药。大部分人会因此身子衰败,晚景凄凉。也就是那些日子过得最好,最得宠的,才有机会怀上身孕,却又会因此早早地送掉性命——这就是她们的命,是她们从跌落风尘的那一刻就已注定的结局。
但秦娘落到这个结果,当真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吗?自己真的能问心无愧吗?凌云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院门外脚步声急促奔近,却是柴绍终于赶到了。他一进院子,自然也闻到了那浓厚而不祥的血腥气味,顿时脸色一变,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血气最重的地方。
守在产房门前的两位婢子都吓了一跳:“郎君,血房污秽,郎君不能……”
柴绍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伸手将两人拨到了一旁,挥开帘子,走了进去。
产房里的血腥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在清理了几遍却依然血透褥垫的产床上,秦娘那一头浓密的乌发散乱地铺散开来,几乎遮住了半边床褥,也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衬得愈发触目惊心。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居然还颇有光彩,看到柴绍后微微一转:“大郎?”
柴绍以前也并不觉得秦娘如何要紧,这几日心头羞恼,更是不愿见她。但此时看到这张濒死的面孔,他的心头却不禁一阵剧痛,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前,伸手握住秦娘那只冰冷的手:“秦娘,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秦娘看着他微笑起来,那惨白浮肿的面容上居然依稀又有了几分往日的神韵:“你是对不住我,也对不住我刚出世的孩子。”
柴绍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秦娘显然也没想听他的回答,目光迷茫,仿佛是看向了极远的地方:“也怪我,当初,是我想借你的名头躲些麻烦,没想到却因此卷进了真正的祸患。这几年,我已在尽力赎罪,我以为这样她们就会放过我,没想到……不,我早该想到的,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