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杖六十,到杖一百二十,再加一年的苦役,这就是那个盗匪最终受到的惩罚。
李泌觉得那个盗匪怕是要恨死自己了,大唐第一次以按照赃物评估的价钱定罪的先例,就落在了这个盗匪身上。当然,也落在了孟温礼身上。
他因为谏仪有功,深得圣上欢心,去朝廷做了刑部侍郎。而圣上下旨,对孟温礼谏仪之事,诸官员在今后审案中,照此办理。
李泌听说此事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唐,我与你的交集就从此事开始。
在李泌心里,越是繁华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阴暗的角落越多。
一言定价就是一件,这件事的阴暗之处就是,有些官员看到那些无法找到失主的赃物而想占为己有,那么定价的时候就会定的低一些,回头给府库交上象征性的一点钱,就可将此物公然抱回家中,据为己有。
而犯事的盗贼也因定价低而从轻受到处罚。
都是套路啊!李泌听完父亲的讲述后,在心里感叹着。
“赃物评估一事甚好,我儿没有白看书。”
在李承休眼里,李泌能想出评估赃物一事,完全是看了他收藏的那些书的缘故。说完这句话后,李承休又去东市寻觅书籍去了。
李泌看到父亲大摇大摆的走了,便想着自己到底也没有把那句话问出来。
“阿耶为吴房令时,若是遇到偷书的贼,而那盗贼又想不起是从何人那里所偷,也无失主报案,此时便要一言定价,父亲大人会如何一言定价?”
这种考验人心的事情,李泌觉得还是不要做为好。李承休可能遇到金银玉器等物不会动心,可遇到书,特别是天价的孤本,可能内心也会把持不住,做出不耻之事。
想到这里,李泌自言自语道,千万不要考验人性,人都有弱点啊!
看到外面春光灿烂,李泌便一扫心里的事情,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到了修行坊门口,果然看到那些小孩子在那里。
看到李泌来了,他们也是欢天喜地的围了上来。
此时的李泌,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员俶也在这里,看到李泌来了,他便主动起身,让出了他原先坐着的一块立在坊门西边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的是药方,李泌先前看过好像是治拉肚子的。
李泌在那块石碑上坐下后,一个看上去和李泌年龄差不多大的孩童就说道:“我阿娘听了你的话,没有照着石碑上的药方抓药,在家中灶火里烧了蒜,我吃了后腹中翻滚,去茅房一通发泄,病竟然好了。”
“赵四,李泌刚刚坐下,你就说这拉肚子的事……”另一个孩童说道。
李泌看着他们争执不休,就大声说道:“昨日我讲到哪里了?”
此话一出,那些唧唧咋咋的孩童顿时安静了。
“三打白骨精。”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来。
“韦叶儿,你到前面来。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以后让个子矮些的来这前面,知道尊老爱幼吗?”
员俶等人笑着闪开了,一个人精样的小姑娘走到了李泌面前。
李泌看到韦叶儿就想笑,说不上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愿意看着她笑。韦叶儿只有五六岁,长的圆胳膊圆腿的不说,还白白嫩嫩的,很讨喜的样子。
“这白骨精啊……”李泌觉得等韦叶儿长大些,估计就是自己见过的那些白领骨干精英模样。
“李泌哥哥,你昨日说,今日就要讲到那猴儿把白骨精打回原形了。”说完,韦叶儿便蹲坐在李泌面前。
其他孩童也蹲坐了下来,李泌坐在石碑上,视线一下子便开阔起来。这时候,他看到低矮的坊墙旁,站着一个人。
李泌看了他一眼,便想起昨日这人也是在那里。
乞丐吧?那身非僧非道,且有些脏的衣裳,还有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脸面,让人看一眼就会记住。
“那猴儿看到一道白光嗖的一声向半空里飞去,便大喝一声,妖精,哪里去……”
李泌一边讲故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那人……那人却不见了。
午时开市的鼓声响起来后,众人各自回家。这是李泌定下的规矩,省的家人来找孩子。众孩童虽是不舍,可看到李泌已经站起来要回家了,便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
员俶家和韦叶儿家都在一个里坊,他们两人便一起走了。李泌正要走进坊门,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又转身沿着坊墙向东边走去。
转过一个拐角,李泌果然看到那个人蹲靠在墙根下。那人看到李泌突然出现,倒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看了李泌一眼。
李泌看到此人脸上沟壑纵横,心里就估摸着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老丈,可是需要什么吗?”李泌行礼问道。
“我不是乞儿。”老者慢慢说道。
李泌心说,可你看上去像啊!
“老丈,这两日听了我讲的故事,可曾觉得有意思吗?”
估计老者想起了那些情节,竟呵呵笑了起来。这一笑,气氛便就缓和了,两人也就有了正常的交流。
李泌道:“老丈偌大年纪穿梭于市井,可是没家吗?”
“我说了我不是乞儿。”
“是吗?”李泌看着老者的衣衫。
“老了,懒得收拾。”
“可曾午食?”
“辟谷。”
李泌无话了。
老者却来了精神,他看着李泌,双眼放光的说道:“这两日我看遍那些孩童,只有你有神童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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