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也是命苦,”徐循摇了摇头,“命苦在哪?命苦在他有这么个娘不说,还生了这么个性子……”
她嘿然道,“换做是点点,早就到处嚷嚷开了,要不然回来也就直接问了养娘,吴美人什么时候告诉他的?距离上次探访,都快一个月了吧,就按最短的时间算,他少说也在心里藏了能有二十多天。这都不算什么了,他谁也不问,就问皇后,你道,这是为什么呢?”
花儿脱口而出,“因为皇后娘娘和您不好——”
“他哪看得出和我不好,在他长大的这几年,我们都不错。”徐循叹道,“是因为皇后的职位比我高,又还算是比较喜欢他,起码没和老娘娘、大哥一般,老挑剔他……”
如果真是徐循夺了吴美人的孩子,职位比她矮,甚至是靠她吃饭的人,肯定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壮儿不问养娘,去问皇后,若真是依着这个道理,那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他的心智和城府,已经有几分骇人了。花儿先是一惊,反射性就想反驳,可想来想去,不论壮儿问皇后藏了如何的动机,对养娘隐瞒此事,其中的考虑都是难以忽视的。她嘶了一声,不禁感慨,“这孩子,心多啊!”
旋又有了几分忧虑,“只怕今后,便更难带了。”
“那倒不至于,他好在还是真不像娘,天性亦算知耻向善。”徐循道,“再说咱们又不亏待他,顶多养不亲……可我也不图他亲我什么,咱们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日后他长大了,亲我我高兴,不亲我……我也没有办法。”
花儿总觉得有点亏了,但皇贵妃娘娘所言也是正理,她道,“也是,再过几年便出去读书了,以后去了封地,再见面都难,咱们本来也没能指望他什么。”
按国朝规矩,若徐循有幸不殉葬,要依靠壮儿的那天,他也该去封地了,按惯例,去了封地以后,和京城的往来自然也稀少许多。皇帝的几个兄弟都是如此,过去封地以后,一年能给太后带两封信来就算不错了。徐循养这孩子,亲不亲都算是白养,图的也就是一份情罢了,她道,“这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唉,我睡不着,其实是难受,你说这人最终长成什么样,真是天意,旁人连一点点忙都帮不上的。他现在是不愿去见吴美人了,要一直不愿见还好,若他日后又反悔了,要去见,我还能拦着?别说拦着了,万一大哥不许,我还得为他说话,让他去见……若真是如此,吴美人把他给带歪了,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小就有心思了,听了生母几句话,就猜疑起我来——也许我对他是还不够好,不然,他也不至于和我这么不亲。”
花儿这才是听出了皇贵妃话里的一点受伤,她欲为壮儿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才道,“孝子不懂事,娘娘您还和他计较么?”
“计较自然不会,总也要难过几分的嘛。”徐循吐出一口气,“和你说过也算完了,该怎么做,咱们还得怎么做不是?”
她又寻思了一会,便吩咐花儿,“明日你再去见见吴美人,也别骂她,就把今日你知道的这些事都详细地说给她听,你问问她,哪一件冤枉她了,再问问她,她如何有从南内脱困的可能。再告诉她,若她不想我养壮儿,那也行,我可以送到皇后那里去,让她来养……嘿,你问她到底情愿怎么办。”
她撇了撇唇,冷冰冰地道,“若她还要我来养,以后便小心说话了,就算壮儿以后又去找她,若敢背着人和他说一句话,被我看出来了,我就和大哥说,把她送到南京去。”
皇贵妃此举,无疑已经是认定了吴美人的罪过,花儿嗫嚅道,“那……要是那话不是她说的呢?”
徐循扫了花儿一眼,“你就不会诈一诈她?连吴雨儿都斗不过的话,你怕是要比诸嫔还笨了。”
花儿又是惶恐,又是想笑,不过心里又挺喜欢皇贵妃娘娘这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明日下值就去南内。”
“那也不急于一时了,后日过去也行,你今晚睡得肯定也少了。”徐循已下定决心,这将是吴美人最后一个机会,若她再敢犯错,而壮儿居然又被影响,破着将来被孩子埋怨,她也要冲皇帝告状,把吴雨儿发配过南京去了。——其实她现在都想这么弄,只是担心一点——若皇帝那边问起究竟,恐怕壮儿又得父亲不喜。
不论如何,定下了方针,她心里也轻松点了,虽还不想睡,也有闲心和花儿闲话,“这事说起来,倒还牵连了皇后……虽然拿栓儿做文章的人早就出手了,但壮儿那一问,莽莽撞撞,若是累得栓儿也好奇起来,问起了亲娘不亲娘的……只怕皇后也要睡不好了。”
“那她可比您尴尬多了。”花儿忍不住笑了,她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方,“您这是明媒正娶,她那是强壤夺,栓儿要是没被勾起来还好,若是当时在场,被勾起来问了亲娘,那可就有得皇后娘娘乐子瞧了。”
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花儿说得不错,比起永安宫里宁静的气氛,坤宁宫此时的氛围要更纠结一些,皇后现在也正睁着眼睛发呆呢,不过,和徐循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