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崩溃了,她道,“刘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可否直言?我现在心绪烦乱,你这样说我根本听不懂。”
刘太医面上神色数变,终究是一咬牙,叩首道,“同娘娘直言了吧,虎狼之药,必有后患,只是发作有早有晚而已。昔日众太医开出此方,也是经过斟酌的,料想陛□强体壮,纵有表现,也当在几年以后。可天意难料,自当日以后,便陆续有小问题发作,下官当时已觉不祥,今日给陛下扶脉后越发确信——皇爷今日的脉象,明显就是药毒发作了!而且来势汹汹,只怕……难以治愈,必成痼疾。”
病人家属,肯定都最怕药石罔效、急病无救,徐循刚才看刘太医吞吞吐吐,心里真不知想了多少坏情况。现在听说只是难以治愈,倒是先松了口气,虽然心情仍差,却没有刚才那样紧绷了。她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怪刘太医表现这么反常,这一次,他的处境的确很危险。
正因为皇帝的病j□j关重大,所以没有哪一个或者是一群医生可以垄断他的扶脉权。徐循绝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个脉象只有刘太医扶得出,试想只要皇帝不死,只要在将来数年内随便叫一个新医生来扶脉,而对方医术又还不错的话,那么很轻松就能知道是服用了某虎狼之药的后遗症,然后倒推到夏天的那张方子上。接下来再查个档看下到底都是谁开的方子,好了,太后好心办坏事,直接导致皇帝身染痼疾,估计威望是要下跌了。但她毕竟还是皇帝生母,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被追究什么责任,接下来要倒霉的就是明知此方风险,仍然为了自己性命开方的众太医,以及已经预言过皇帝现在的症候,然后居然没有上报的刘太医。
而最讽刺的是,徐循随便想想也懂,若是将来事发,刘太医作为其中唯一一个观点正确、态度正确,医术看来也相对最高明的太医,可能结果反而最惨。毕竟他居然把一群太医心照不宣的事情说破,因此众太医若被治罪,肯定第一个恨他,而太后也难保不迁怒于刘太医——‘明知如此,你不早说?’,上峰和同僚都恨他,即使法不责众,没有眼中后果还是继续当差,以后刘太医如何在太医院混?当然了,要是运气差一点,大家一起抄家灭族的话,他也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的。换句话说,只要事发,他无非就是怎么死的问题而已。
“这都什么事啊!”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见刘太医犹自长跪未起,便道,“刘大人,我也和你说实话吧,大哥在一日,我自然能保住你,若是大哥去了——”
其实如果皇帝现在去世的话,那倒又好说了,急病暴死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再说死了没脉搏,也不可能找仵作来验尸。此事就真正地死无对证了——徐循脑中,忽然掠过了不好的猜测,她顿了顿,便问,“这一次来的太医,除了冉太医以外,是否都是上次那些人?”
短期内,太医院里最优秀的人才大概也就是那些了,这一次来的人还比上一次要少,因为病不是很急,刘太医面色端凝,缓缓地点了点头。徐循又问,“上回的医生都有谁?居何职?”
刘太医缓缓地说了十多名医生出来,大约是涵盖了太医院权力的上层,毕竟若医术不行,在太医院也很难混出头。徐循再想想冉太医的口径,以及那晦涩的脉案,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她甚至都不敢相信——难道?这、这不可能吧……
刚才刘太医面现迟疑,她便把马十打发出去,和他单独说话,马十是个有眼色的,清完忱计没打算回来,反正到现在都没见人影。徐循现在,连悲伤都不敢有,她屏着呼吸,简直都说不出话来:那可是皇帝啊!为了将来的风险,为了、为了自己的富贵,这群大夫,难道还能瞒天过海,难道还能——难道就不怕——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古以来,治病都是最难说的事。疟疾毕竟是很难死人的病,十个里也就能死一个,再加上方子明显过分中庸,太后气怒之下,才会说出‘治不好你们也别想活’的话,事实上比如昭皇帝也是暴病而死,文皇帝最后也是病死,伺候的太医也都没有治罪。毕竟必死之病人家也只能尽力救治,活不活那不是医生说了算的。这一次皇帝头痛心痛,太后甚至都没太重视……若是所有诊治医生都是心照不宣早有默契,那,阴死个把病人,又有何难?药毒不分家,为名医者,要不留痕迹地害几条人命,只怕也不算难吧?要不是刘太医把这事和她说穿了,谁能想得到今日之事,和夏天时太后的一句话有直接关系?
别紧张,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别是想太多了,这件事也还有许多疑点,这十多人如何能够齐心?哪怕只有一个人良心不安……
这个良心不安,还愿意为病人争雀句的人,现在不就正跪在她身前吗?别的大夫,也不能说没有医德,起码当时在太后的威胁下,为了自己的性命是已经不顾病人的身体了,如今又如何能指望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去竭力救治皇帝?而且归根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们——可不怪他们怪谁?要不是他们只开了中庸的方子,太后又如何能恼怒得说出那番话来?
徐循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也和皇帝一样是胀疼了起来。她放弃去追问是非对错,而是直接道,“我想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但我倒要问你一句,不说破,指不定还有平安过关的可能,你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