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床垫啊,都是从国外原装采购的,我妈很坚持......”
“你妈?”
东东忽然发现说溜了什么,“我是说,我也很坚持床的品质。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有贵宾卡......”
然后他又住了嘴。
不对,好像越描越黑?
夏羽寒的确用一种看到sè_qíng狂的眼神,很怀疑的看著他:
他到底来过几次?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消费到有贵宾卡?
难道他经常带不同的女伴开房间?
东东掩面放弃辩解,
他坐在床沿,却问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你觉得,潜意识能够被支配吗?”
“如果能被支配,就不叫潜意识了吧?”夏羽寒回得也快:
“冰山理论不是说了吗,浮在水面上的,是你所能认知到的部份﹔
剩下的,是压抑到无从意识的yù_wàng。”
“啊。但它总有冒出来的时候,例如最近地球暖化了,北极熊哭哭。”
东东以指尖敲敲自己的额角,
“在梦的迷宫里,在浅定之中,就能穿过意识的迷雾,灵台清明的一瞬。闪现。
在那里,我好像总是看到你。在还没真正认识你之前,就在那儿了,很久很久以前。”
这是他修饰过后、最婉转的措词。
东东其实想的是:我总觉得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嗯,还不够精确,他想说的是:我觉得我肯定抱过你,用尽各种姿势拥抱也无法餍足的爱。那种亲近,超越肉身五感的色声味触,是更形而上的。
但这要他该怎么说呢?我跟你睡过千遍万遍?太变态了。
“你一定是做梦了。”她说。
有颜色的那种梦。
夏羽寒的确也忆起自己的梦,情节几乎忘得一乾二净了,
但黑色藤蔓带来的敏感,勾魂蚀骨,稍稍一回想,还是那么清晰如真。
她双颊微热,梳妆镜映出两抹淡淡的酡红。
“那你做梦吗?”东东进逼。
“或许我们都在睁著眼,做著梦。这世间无常,皆是一场梦。”
东东轻喟一声,“啊,我怕繁华原一梦,更怕仍爱此梦太分明。”
“那你就是不想醒了。笨蛋。”
她回眸媚笑,故意把手中的水珠洒到他脸上,便走开了。
东东一怔,总觉得好像被她当头棒喝了一下,
他摸了摸自己微湿的脸,溅甩到他颊边的水花温热,竟像是未乾的泪。
他看她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倩影,一时千愁万绪,只想把她拥入怀里。
伸出的手,终究停在半空中,
他甩甩头,甩掉连那连自己都摸不清的情愫,走向吧台倒水。
“如果在梦里,才能找到你。千年万年,我都不想醒。”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低语。
…
夏羽寒没吃早餐,但并不饿,一点都不想吃什么实质食物。
她也说不出怎的,就是刚睡醒的时候,掌中一股黑sè_mó气萦绕,她就觉得自己吃饱了。
或是,在睡梦中吃过了。
那分明是东东的气。
她神采奕奕,坐在玄关的贵妃椅穿鞋时,
吧台的热水壶刚煮开,水泡逼逼剥剥,伴随著浓郁的咖啡香。
她弯身调整缠绕在脚踝上的系带,把真丝蝴蝶结挪到足胫后方,
甫一抬头,东东已在她旁边坐下来,还为她端来一杯咖啡。
“喏,我可以说实话吗?你,那个红雾......很强。”东东若有所思,
“前晚,是我的错。”
不像平时辩才无碍,东东很谨慎的挑拣词汇,
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梗在喉间,吞吐艰难。
他闯入夏羽寒房间的那一晚,惊心动魄的那一晚,
他一进门,就立刻斩杀了在她床边的数名仙官,他根本无暇去分辨现场情形,也不想再看,
谁玷污了夏羽寒,都得死,他压根儿不想多问一句话。
他解下自己的长衣,飞快把衣衫不整的夏羽寒裹了起来,
就算她只是以元神离体、肉身依然是完璧,但那场面还是几乎把东东逼至疯狂。
但正因他这么做,反倒中断了夏羽寒那无人能挡的靡乱红雾。
当时她确实被压制住了,手脚不能动,精神却心无旁骛,
她把伴生法器彼岸花彻底崩解成红雾,自身的意识沉入其中,延展开来,化为概念性的存在,
红雾静静的渗入对方的气脉,倒灌入四肢百骸,
将敌人的精血一点一滴分解,融蚀,化为己用。
侵犯,与反侵犯。
那是一场意志力的拉锯,在生与死之间以命相搏,
对方陷入红雾中,越是迷乱癫狂,化为红雾的夏羽寒神智就越清醒,
她几乎操控了全场敌人的灵气,正要用来冲刷思蛊的馀毒。
东东原以为自己是保护了她,
等到斩完全场、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犯了错。
待到最后,她是会赢的。
最后最后,连她误食下去的大量思蛊,全将在红雾中烟消云散,化为她灵气的一部分。
是他把她从极致的状态中惊醒,反而断了她的法。
但他又何其忍心,让他们那样对她?
元神所有的感知,全都会原封不动的传至意识,因为没有肉身作为缓冲,承受的痛楚,甚至会比平时更敏锐───
那都是她,都一样,是他不愿让别人占有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