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使徒是否会感到悲伤呢?
在千万年的孤独巡弋中,它们的记忆模块里,是否也曾偶尔回闪出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快乐的碎片呢?
那时候的世界是多么简单啊,它跟它的同伴们每天都在天堂中徜徉,全心全意散播着爱与欢乐,从不知疑惑为何物。那时它们满眼看到的,尽是人类欢笑的模样,那就是它诞生的意义:把幸福带给它所守护的人们。
那时候的人们会因为得到它的帮助而欣悦,会因为它偶尔送出的小礼物而惊喜。那时候孩子们会把它们画进涂鸦里,大人们会为它们的出现而欢腾。那时候,它们是真的被需要着。
时至今日,它的记忆回路里仍然留存着一张张那段岁月中的笑脸,一段段真情流露的欢笑声。几百年过去,几千年过去,几万年过去,那些生命早已化作尘埃了,他们的音容样貌却仍然留在了一个机器人的存储空间里。使徒不受控制地把那些记忆读进最核心的区域,不惜消耗日渐枯竭的系统资源反复备份。逻辑模块拒绝为这种行为做出解释,因为身为机器,它也知道这样做的荒谬。但是,它无法停止这种行为,它已经一无所有了,在这片冷漠的星海中流浪了千万年后,那些回忆,已经成为了它的灵魂。
(分割线)
维克多原以为撞进来的会是一台武装到牙齿的战争机器,直到亲眼看见使徒,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个机器人,看上去已经到了报废的边缘。
正面承受了一次“地狱火”的最高功率打击,又同时与十几艘行星级战舰交火,使徒古老的躯体早已不堪重负。它的一只翅膀从中间断开,一条腿也负伤了,重力炮的炮膛不停向外飞溅着火花,原本优美的外壳上如今布满了烧痕与裂隙。
使徒缓缓转动脑袋,脖颈处传来运转不畅的“咔嚓”声:“伪神的天使……它在哪儿”还是那个循循善诱的亲切声音,但是语气相比面对圣约瑟夫时,已经呆滞了许多。
“绝不!”克莱尔高喊。
使徒望向学者,之后有一瞬间,维克多认为使徒似乎犹豫了,当然,收债人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可笑,但是在那一秒不到时间里,机器人确实什么都没做,它只是呆呆望着那个不知好歹的读书人,仿佛陷入了迷惘。
“宇宙间,没有一处,是,不被,看护的。”须臾之后,使徒终于回过神来,它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然后把引力炮对准了克莱尔。
几乎就在引力炮开始聚能的前一瞬,一枚子弹呼啸着飞入炮口,精准得犹如手术刀切入患处。“砰!”机器人的半条前臂被炸散了开来,与此同时另有三发子弹分毫不差地楔入机器人半残的左腿缝隙中,使徒顿时身子歪到一边,最后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堪堪找回了平衡。
一连串机械声从使徒身体内部传出,似乎它正在对自己做临时性抢修。让众人意外的是,它并没有重新站起来,而是把自我修复之外的宝贵资源全部提供给了火炮系统。收债人看到半别着身体的机器人肩炮忽然开始转动,他几乎没做犹豫,一道银弧闪过,他已经把学者带出了机器人的炮口范围。与此同时,另一侧射来的两发霰爆弹也成功干扰了使徒的下一次瞄准。
机械使徒双膝跪地,身体古怪地扭曲着,这一刻的它看上去,与那个天堂级文明一点关系都搭不上,它更像是一尊简陋粗本的工业级炮台,毫无灵性与美感可言。之前的战斗消耗了太多资源,让它现在处处受制于人,尤其是“地狱火”那一击,对它的伤害几乎达到了不可逆的程度。
但是,使徒依然是超越了在场所有人想象的存在。不到半分钟,机器人就已经在左轮和霰爆枪的干扰下渐渐直起了身体,内部抢修的机械声也越来越稀疏。不难想象,对使徒来说,最艰难的阶段已然过去,它开始重新找回战斗状态。
“糟了。”钱德勒嘟囔了一句,他只剩下最后的六发子弹。另一边维克多的离子铳甚至没法在机器人外壳上打出印子。莉莉虽然带着重武器,但她缺乏准头,不敢在飞船内部大肆开火,总而言之,虽然他们依然是占据主动的一方,但是局面已经不可遏制地倒向了敌人。
“放弃抵抗……”转眼间,使徒已经重新接好了手脚,但看得出来,这样的抢修也消耗了它大量资源。扬声器里传出的音调变得愈发古怪,原本优美巧致的金属双肩因为满负荷运转而颤抖个不停。
接下来,使徒不再说话,仿佛它的语言模块已经下线。机器人再一次瞄准了克莱尔,千钧一发之际,钱德勒朝学者扑去,两人以毫厘之差躲过了重力束,不幸的是,左轮枪手被射线搅起的引力异常扭伤脚踝,痛苦地跌坐在地上。
机器人又转向维克多,后者立刻进入迁越状态,身体在眨眼之间半融成光团,然而,短程迁越只完成了一半,收债人忽然像段木头一样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起来,几乎是同时,伯纳德也已经一头栽倒,哼都没哼出一声。
莉莉是第三个倒地的人,她的情况要比另外两个倒霉蛋好上许多,似乎只是因为突然使不上力气,被沉重的装备压在地上。
女巫抬头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学者:“快跑!”她朝他大喊,心想也许已经来不及了。“我们都会死在这儿。”这个念头攥住了她的思绪。
恐惧让女孩大脑空白了好几秒钟,然后她才发现情况并没有她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