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其实是第一次见到巴尔珠尔。
前世里,巴尔珠尔明年会被俘虏到京城,皇帝封他做了一名皇宫侍卫,直到死,都未能再回自己的部落。
巴尔珠尔见识广博,又风趣幽默。
苏樱迁居畅春园后,他也调到了那里。她觉得自己跟他是同病相怜,心中有一个遥远而又五彩斑斓的梦,却都被这个庞大的皇城困住了。
为此常常和他闲聊。
两鬓斑白的巴尔珠尔,每每提到他二十五岁那年伊犁的燃灯节,就满眼光彩。
蒙古语,就他教给她学的。
此时的巴尔珠尔,虽然和苏樱第一次见的时候,相貌相差无几,气质却截然不同。
这才像是草原上的鹰嘛。
浑身上下都透着自由自在的张扬,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痞痞的意气风发。
巴尔珠尔歪头冲苏樱笑:“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看到这样的巴尔珠尔,苏樱突然有点想哭,就好像是暮霭沉沉的两个人,心不在焉的执手捻棋,早已看淡生死。
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和对方都仍是少年。
她咧嘴一笑,极为熟稔地问:“我去红袖坊喝茶,你去不去?”
红袖坊是青楼。
寻常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
但也有例外。
比如她给的钱多;比如领着她的人,给的钱多。
也就是说,只要给钱多,就能进。
苏樱想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悄悄打探一下,巴尔珠尔是来干什么的。他老子可是领着骑兵横穿喀尔喀草原,进驻了巴兰乌托。大清皇帝准备亲自带兵,去围缴。
红袖坊是个再好不过的说话地方。
点位姑娘唱曲。
关起门,在温香软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会被外人看到。不说话的时候,又不觉得尴尬。
苏樱自称兄长是跑南北货的官商,自己曾跟着兄长一起去过回疆。
巴尔珠尔很相信。
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两个人不着边际的聊各地的风土人情。
东拉西扯,也没能让巴尔珠尔的话里,带出此行的目的。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了,苏樱只得告辞。
“野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巴尔珠尔不让她称呼大王子,让称呼他为野肆。
巴尔珠尔歪头看着她。
清澈的眼神,似是薄暮时分,积雪初融的春水。看似冷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友善的暖意。肉嘟嘟的小脸,肤色透亮似的嫩白。
这是一位在富贵窝里,从未经过一丝严寒风霜的小娇娇儿。她怎么会对蒙古那么了解呢?对很多事物的看法,也跟他惊人的相似。
巴尔珠尔怎么也想不到,苏樱跟他聊的那些,都是前世里,他自己讲给苏樱听的。
苏樱要走,巴尔珠尔有些失落,漫不经心似地回答她的问话:“还没确定。苏萨什么时候还会去伊犁?”
“要看我兄长的安排。”苏樱说着话,站起了身,“我和兄长暂时住在四阿哥府里的偏院,野肆在哪里落脚了?”
“不确定,走到哪里住哪里。”这一分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巴尔珠尔仰脸看着她,十分不舍地说:“天色还早,再听一会儿曲嘛。”
他的眼睛像大部分的蒙古人那样,长而细。不同的是,他的眼尾更长一些,延伸到了鬓角处,开合之间,神光逼人。
这种光彩,在前世里从未见过呢。前世里的他,总是慵懒散漫的。
苏樱摁了摁头顶上的皮帽子。
“兄长有规定,在外面不管跟谁玩,天黑之前,都要回去。太晚了,会被斥责。”
巴尔珠尔遗憾地说:“好吧。”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不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不许告诉别人在这里见过我,你兄长也不能说。能做到吗?”
苏樱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
“小苏萨明白什么了?”巴尔珠尔挑挑眉。
“野肆是微服私访,不想惊动大家。”苏樱把掖在下巴底下的围脖提到了鼻子上面,“您保重,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早些回去吧,三天后,就是元宵节,皇帝要登城楼撒金币祈福,京城中的巡查戒备会比平日里严很多。”
苏樱离开没多久,巴尔珠尔的随从进了房间。
“主子我们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就要出城。”
“走。”
巴尔珠尔一跃而起,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旗服,轻笑道:“最近三年的燃灯节,我都没在伊犁。”
他看向壮硕的随从。
“虎吉,这位美丽的小姑娘,会是什么人呢?她怎么会认识我?为什么说那么明显的谎话?”转话又说,“难道是我记错了?去年的燃灯节,我就是在伊犁?”
“去年的燃灯节,您在喀尔喀。”虎吉低声说:“说不定她是奸细。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小的一定替主子查清楚。”
巴尔珠尔哼了一声说:“骗我。”停了片刻后,眼睛一亮:“我们把她带走吧?”
“万万不可。”虎吉急声说:“我们要赶快回去,带着个小姑娘,会耽误行程。”
巴尔珠尔笑呵呵道:“我们先行,让她和春三娘一起坐马车走。”
……
苏樱心事沉重地回府,没用晚饭便睡了。
自从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一心想着和离。无事时,想的都是如何顺利的和离,所做的事,所接触的人,都是为了和离做准备,或是为了和离之后的生活做准备。
从未想起来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