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来的除妖师,难道是那家姓孟的?
她立即回身去看见月。一贯美丽的年轻女子,此刻恹恹的,神情萎靡,似乎已经认定自己逃不走。
雪罗轻声唤她:“见月姐姐。”
见月睁开眼睛又合上。
西岭,她也听过。
可爹爹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对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她醒来,张开眼睛看见这片人间的那天起,她就一直“爹爹”、“爹爹”地叫他,但兄妹几个,始终只有她一个人这般唤他。
就是年纪最小的雪罗,也只叫他父亲大人。
不管是“父亲”还是“大人”,怎么听都透着疏离。
见月心神大乱,细声念叨着菩提城。
太顺利了。
一直以来,他们的日子都过得太顺利了。
以致于今日,碰见个无常,她便毫无反手之力。
她沮丧的样子,让雪罗不敢再多说什么。
那边,唐宁的脸色也很难看。十年前,一声不吭离开江城的父亲,竟然去了西岭?他为什么要去西岭?
唐律知一脉,已经有数百年不曾和西岭唐氏来往。
两家人,虽然有着同一位祖宗,但分别后,就甚少提及对方。
到如今,连寻常亲戚也谈不上。
他去西岭,总不能是探亲?
唐宁收起玉坠。
孟元吉叫了迦岚一声:“狐狸,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为什么说难怪我想知道菩提城的事?”
迦岚看着他,忽然笑弯眼睛:“想知道?”
孟元吉点点头:“想知道。”
他从西岭出来,不顾反对执意离家,为的就是答案。
迦岚望向他缠满绷带的手。
那只手里,还拿着和唐宁的一模一样的玉坠。
泛白的络子,安静垂落。
迦岚笑得格外温柔:“既如此,好办,你跟我们走,到了地方我便告诉你。”
谢玄坐在凳子上,正慢慢将气喘匀,一听这话气息又乱了:“死狐狸!渡灵司可不是你的地方!”
迦岚背对着他,抬起一只手,让他噤声。
谢玄火冒三丈,气血翻涌,可想到唐宁二人会折返回来,全怨自己和阿吹,又忍下了,烦躁地站起来。
轰隆隆的雷声渐渐远去。
瓢泼大雨,已织成密实的网。
孟元吉几乎没有思量:“好,就这么办。”
迦岚笑笑,歪头打量墙边的见月姐妹,一边道:“这般干脆,你就不怕我在骗你?”
狐妖生性狡诈,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当然怕。
可是错过今日,谁知以后还能不能碰见十方来的妖怪。
更何况——
孟元吉瞥一眼手中玉坠:“你们也想知道那个男人的事吧?”
虽说运气不好他说不定还得搭上一条命,但万一命保住了,这事也就勉强算个等价交换。
他倚着门,不再说话。
迦岚看看雪罗又看看见月:“你们俩,好像有些不一样。”
雪罗抱紧见月,冷着脸道:“你要杀了我们吗?”
迦岚微笑,眼神却叫雪罗都觉得冷:“杀了你们?”他还是笑,“似乎的确应该杀了你们,可是就这么杀了,未免有些可惜。”
他还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
但他不动手,谢玄一定也忍不住。
罢了。
迦岚收起笑意,叹口气道:“还是杀了吧。”
他已经在雷州呆厌了。
窗外的那些雨,总让他想起以前的事。开心的记忆,想起来的次数多了,就像是被雨淋湿的宣纸,一点点烂成渣滓,再也开心不起来。
烂泥似的记忆,只会让人痛苦。
他回头看谢玄,问道:“无常大人还想继续吗?”
嘈杂的雨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谢玄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天崩地坼,狂风暴雨伴随着巨响,席卷而来。
唐宁脸上一疼,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道血口子。风雨迎面,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好像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大雨撕裂了时间。
明明只是一瞬间,却仿佛已经过了千年万年。
狂风变小,大雨打在身上也不再像是弹丸般的疼。
唐宁睁开眼,看向左边。
青衫少年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地抓着她的手,见她望过来,连忙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
右边,迦岚一把将她拽过去。
刚刚那个瞬间,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
孟元吉擦着脸上的雨珠,朦朦胧胧看见二人还握在一起的手,急声道:“方才,我只是……”心里一慌,声音发虚,他半天未能说下去。
唐宁无奈,叹息一声:“方才多谢你了。”
事出突然,狂风大作,他只是身为人,下意识想帮她。
听见她道谢,孟元吉长松一口气。
还好没误会。
他拧了一把自己湿哒哒的袖子,小声道:“客气了。”也是他多此一举,他不出手,还有那只狐狸呢。
心虚不已,孟元吉悄悄看一眼迦岚。
黑衣少年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孟元吉连忙避开目光,更加用力地拧了一把衣摆。
糟糕,他的东西还在客栈。
那胆小怕事的掌柜,莫名其妙要报官抓他,要不是他察觉得快,连行李也没拿便跑了,现在恐怕已经在大牢里。
只是可惜,他拢共就带了两身衣裳,这一丢,就没的换了。
无声叹气,他又去看前方大雨。
那间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