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守军有多少人逃出?派往新城的那五百嗢鹿州将士中有你相熟之人?”封常清瞬间明白了刘琦为何会询问他这件事。
“确实如此。都护,来传信那人在哪儿,属下可否去询问那人?”刘琦又道。
“你去吧。那人在驿站。”封常清并未特意询问新城守军的结局,但根据传信之人提及的只言片语,他基本确定新城守军几乎无人逃出,嗢鹿州那五百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既然刘琦自己想问,他也不会阻拦。
“多谢都护。”刘琦察觉都护的态度,心里顿时就是一沉,勉强压下不好的心思,行礼离开。
“哎!”从刘琦离开时的动作,封常清看出五百嗢鹿州将士中有的绝不仅是普通熟人,必是关系极密切之人。他不由得对刘琦有些担心。很多人在战场面对害死关系密切之人的敌人时会失去理智,变得十分莽撞;刘琦即将上战场,他担心刘琦也变得这样。
封常清忽然有了不带刘琦去碎叶镇的想法。但既然已经点了刘琦的名,也不好撤回,他只能按捺住心思,盼望着刘琦在战场上能够冷静。
刘琦离开都护府衙门后直奔驿站,找到那个传信之人,不及寒暄便问道:“你可知晓,新城守军有多少人逃出?”
“这个,”传信的人上下打量刘琦几眼,想要判断眼前这人为何询问此事;但除看出刘琦必是将领外没看出其他,只能照实说道:“新城内只有在大食人刚刚围城时传信的两个士卒逃到米国城,后来又逃到碎叶镇。其他将士,碎叶镇一个都未接收到。”
听到这话,刘琦的表情当即有所变化。那人担心刘琦发怒,忙又说道:“不过小人十八日离开碎叶镇赶来报信,或许有城破时逃出城的将士还没到碎叶,未必就是陷在新城。”说完这番话,他战战兢兢的看向刘琦。
“多谢。”出乎他预料,刘琦却没有发怒,不仅弯腰对他致谢,还塞给他一块碎银,之后才离开。
“这人到底是怎回事?”看着刘琦的背影,他不解地自言自语一句。
出了驿站,刘琦先来到营房召集所有将士,告诉他们后日一早启程去往碎叶镇。
将士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虽然大食打败过大唐一次,众人并不轻视大食人的战斗力,但那次是劳师远征,这次却是在自家门口打仗,要是还不赢他们集体自尽算了。
既然必赢,那当然要去打啊!听说大食人不是穷光蛋,打赢了能缴获好多战利品,至少兵器就能卖一大笔钱;更不用说将来追击到大食本土更能劫掠许多。有战利品的仗,大家当然喜欢打。
刘琦看着众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勉强挤出笑容,又吩咐校尉、旅帅几句,就要离开。
“刘都尉,这……”孟飞军还有事想问,但立刻被张兴权拦下。“你不见都尉满腹心事?有事明日再问。”
“这……”孟飞军看向这个两年前跟随刘都尉去往嗢鹿州今年又回来的人,不解地问道:“刘都尉有何心事?”
‘这也是你该问的?’张兴权很想用这么一句话将孟飞军怼回去,但孟飞军除了打仗之外脑筋不转,恐怕还会追问,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刘都尉既然不与你们商量,当然是私事;身为下属,岂能问上司私事?”
“我知道了。”孟飞军这才明白过来,转身返回营房。张兴权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嘲讽;但忽然又觉得像孟飞军这样也不错,谁也不会忌惮他,谁也不会对他使阴招,日子过得轻松快乐。
‘哎,但我已经回不去了。’张兴权心里想着,去往公房履行作为幕僚应当做的差事。
刘琦一路飞奔回家,下马把缰绳一扔就向屋里走,丽娘刚迎到外间刘琦已经走了进来。她心中疑惑,不由得问道:“郎君,怎这个时候就回来了?”见刘琦神情不正常,又问道:“发生何事了?”
随即,令丽娘惊讶万分的事情发生了:刘琦忽然一把搂住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郎君,你这是,”丽娘结结巴巴地说道。她从未见过刘琦这幅样子,当初在别人家做奴婢时也从未有人教导过她如何应对男主人失声痛哭,一时手足无措。
“张叔死了,张叔死了!呜呜!”刘琦一边哭,一边说道。
“甚?张叔死了?这是,这是,”
“大食人打破新城,米国城后来也丢了,当时张叔正在新城,碎叶镇除了两个报信士卒外没收到任何新城将士,张叔死在新城了!”
“不仅张叔,米特当时也在城里,同样没有消息,大概也已经死了!”
听明白原委,丽娘顿时知晓刘琦为何会哭了。他来到安西后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被张浒照看,即使后来刘琦步步高升不再需要张浒,但这份恩情是泯灭不掉的。刘琦一直将张浒当做自己亲叔叔一般,听闻他战死,自然十分伤心。
“或许张叔在城破时逃出了新城,只是没有逃到碎叶镇。过不了几日或许就能在其他城池陆续接收的新城、米国城逃出散兵中发现张叔的名字。”她忙安慰道。
可刘琦不理她的话,只是低头痛哭。丽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像是哄小孩似的柔声安慰,过了许久才让他止住哭泣。
丽娘扶着刘琦坐下,倒了杯水端过来;刘琦接过来一饮而尽,丽娘忙又给他倒了一杯。
“真是多谢你了。”刘琦又擦擦眼泪,对丽娘说道。
“你瞧你、又来了,我是你的人,有何谢不谢的。”